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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荒野机器人》导演克里斯·桑德斯

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你要“突破编程限制”

日期:2024-09-17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荒野机器人》代表了一种对动画艺术起源的回归,而这是新科技和人类完美结合才能做到的。
记者|阙 政


  今年最好看的动画电影,都是机器人贡献的。

  暑期档有《机器人之梦》,中秋档有《荒野机器人》。和《机器人之梦》里一身铁皮、电路结构简单、碰到水就锈住的机器人相比,荒野机器人显得非常现代化——她能模拟小鹿的奔跑、松鼠的静蹲、黄鼠狼的救命屁;能攀岩,能起飞,能下水;能养大一只野雁,还能帮助整个森林的动物过冬——甚至,她只需蹲在那里几十天,就能学会森林全系动物部族的语言。

上图:《荒野机器人》海报。


森林里来了个“怪物”


  《荒野机器人》改编自彼得·布朗的同名畅销童书:一艘载有500台“萝斯姆型机器人”的货船被飓风刮沉,大批未拆封的机器人流落荒岛——他们是一种服务型机器人,本该被送进千家万户,成为万能生活小助理,结果碎的碎破的破,只剩下一个完整的:萝斯姆7134号。

  萝斯姆7134号被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海獭无意中激活——但她不知道自己来自实验工厂,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她的一切行为都依从服务型机器人的原始指令:帮助他人。于是她在森林里到处寻找潜在客户——海獭,松鼠,乌龟,河狸,猫头鹰,狐狸,浣熊,负鼠,青蛙,兔子,野鹿……但受惊的小动物们只把她当成森林里“新来的那个怪物”,野鹿还对她兜脸踢了一脚。

  无所适从的机器人萝斯,被岛上的大熊追得亡命天涯,一不小心跌落悬崖,砸断一棵树。等她爬起来再一看,树杈上的大雁一家被自己意外压死了,只剩一个完整的蛋——这个蛋,终于成了萝斯的第一位客户,而萝斯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那么隆重的——当妈。

  看第一遍的时候,以为这部电影讲的是母职——透过机器人的视角,当妈是什么情况?编剧和导演克里斯·桑德斯(Chris Sanders)说:是用新的程序,覆盖自己以往的所有认知。是好几次想打退堂鼓,但终于还是选择把自己打碎、再摸索着重建的过程。

  一部动画片,能走出温情、母爱的套路,探讨母职到这样的深度,令人感到意外。

  二刷之后又发现,其实电影不只是在讲母职。养大了这只野雁之后,萝斯目送他飞走,一度身份迷失,又在拯救“岛民”的过程中,逐渐发现自己适应了森林生活——她冷硬的金属外壳被树枝和松脂刮擦出许多印痕,小动物的爪印(主要是小浣熊的)遍布其上,她棱角分明的线条,缝隙里长出了青苔和小草……她已经是个长草的机器人了,像后现代的钢铁鲁滨逊,漂流到这个岛,随后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

  小说里写道:“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个两足生物,全身落满灰尘、肮脏不堪,身上还长出了野花,蝴蝶在周围飞舞,一只脚是木头做的……她正在变成荒野的一部分。”

  导演克里斯·桑德斯说:“我一直是这本书的粉丝。当我第一次阅读彼得·布朗的《荒野机器人》时,就被其独特的故事和深刻的角色所吸引。将自然世界与科技如此结合起来,这个想法真的打动了我。孤独、适应和发现自我,这是《荒野机器人》的主要主题——改变萝斯最关键的因素,是她无意中领养了一个孩子,她变成了一个妈妈,这使得她学会了跳出原始程序。我们把萝斯设计成女性,不仅因为原著本来如此,也因为我真的相信母亲是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角色,希望观众可以跟着萝斯的旅程,被她的‘我知道我是谁了’鼓励到。每个人的人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需要他‘突破编程限制’,虽然我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害怕改变,但是回想人生中那些成长的时刻,其实也都得益于勇敢地选择改变——成长就是要承担风险的。”

上图:萝斯姆7134号落入森林。


手绘8万只蝴蝶


  《荒野机器人》于9月20日中秋档上映。不过早在公映的半个多月前(9月2日),导演就来到上海与观众互动,中国的公映日期比美国本土还要早一周。

  其实中国观众对克里斯·桑德斯并不陌生——大家熟悉的动画电影《驯龙高手》和《疯狂原始人》的导演都有他。克里斯本人更是动画行业的元老级人物了——他在上世纪90年代就加入了迪士尼,参与过多部经典动画电影的创作,比如《美女与野兽》《阿拉丁》《狮子王》等,当时他主要负责动画师工作。

  2002年,他编剧并执导了著名动画电影《星际宝贝》,片中主角史迪奇的配音也由他亲自担任。能编能导还能配音,妥妥的是动画界的多面手。

  离开迪士尼加入梦工场动画后,克里斯执导的《驯龙高手》和《疯狂原始人》叫好又叫座,维京少年与龙之间的友情,疯狂原始人搞笑又温暖的家庭故事,也感动了无数中国观众。

  克里斯说,当年的《驯龙高手》是梦工场给他的“委约作品”,而《荒野机器人》是他的“自选动作”:“当时有一大堆拍摄计划书摆在我面前,我一眼就看到了《荒野机器人》。我把项目拿回家研究,完全忘了我女儿也看过这本书。后来还是女儿发现我在改编电影,把家里的原著翻出来了,我们都非常喜欢这本书。”

  改编带给他的最大挑战,首先就是如何把彼得·布朗书里的机器人还原出来。“设计机器人是一个微妙的平衡。我们希望它看起来既机械又功能性强,但也要有温暖和个性,能吸引观众。”克里斯说,“我们的目标是让观众感受到与机器人的情感连接。”

上图:导演克里斯·桑德斯。

  “美强惨”,这是作为观众的我,对机器人萝斯的第一印象。她圆乎乎的身体充满机械美,功能又如此强大,可是在荒岛上不仅毫无用武之地,还被各种小动物欺负得不行,既可怜又搞笑,看着分外惹人怜爱——但萝斯毕竟是个高功能机器人,她很快就进入了深度学习模式,蹲在那里像一块岩石,却悄悄把小动物的语言都学会了。

  萝斯的形象立住了,而改编带给克里斯的另一大挑战,是“如何在动画中保持手绘风格,又确保角色和环境的动作流畅自然”。

  或许因为自己也是从《小鹿斑比》《龙猫》的动画时代走来,克里斯对手绘动画有着难舍的迷恋,他认为手绘风是最适合《荒野机器人》的,这部电影需要一种既能展现自然之美、又能突出科技元素的视觉风格。

  “灵感来源于彼得·布朗原著的插图,我们希望在动画中保留这些插图的手绘感。希望通过这种风格,能够让观众不仅仅是看到一个故事,更能够感受到故事中的温暖和深度。”克里斯·桑德斯说,“动画制作是一个不断发展的旅程。我们从传统的分镜头脚本和角色设计开始,但随着产业的发展,也会融入更多先进的技术和方法,比如使用大量的动作捕捉和数字特效,来呈现机器人与自然世界的互动。”

  而最终我们看到的《荒野机器人》,仍然呈现出鲜明的手绘效果,是因为电影里的每一只蝴蝶,每一片树叶,每一束草丛,都由动画师手绘完成。让人想起《小鹿斑比》,也想起莫奈的印象派画作。克里斯希望观众在跟随剧情之余,能“转移注意看看花朵”,“会发现花蕊不一定和花朵相连”,那种质感,颇像印象派的油画,形散神聚。

  电影里的蝴蝶多达8万只,每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就够动画师不眠不休开干了。但是让克里斯没有想到的是,“整个团队都兴奋得停不下来”,“每次当我要向动画师解释下一个场景画面的时候,他们都会告诉我:已经画好了。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以至于后来我想,如果我们都走开的话,这部电影是不是自己就能完成?大家都在非常积极地做这部电影,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这电影自己就把自己完成了一样”。


想为貂熊配音


  曾经为不少动画角色配音的克里斯,对于动画配音也有自己的一套见解。他说:“配音也是很难忘的。整部动画就在我们手里,非常特别的动画,而配音能把这一切都变得真实。不只是配音,音乐也非常重要,我们给电影留了很多空白,用音乐去填补。影片最终能呈现得如此动人,要归功于配音演员及幕后的作曲家,他们为之注入了灵魂。”

  萝斯协助动物们度过暴风雪的片段,用音乐代替对话,即使已经知道故事下一步如何发展,导演仍旧一次次被其感动。

  为机器人萝斯配音的是奥斯卡最佳女配角露皮塔·尼永奥。她的声音里既有机器人般的冷静、平稳,又能让人感受到情绪的微妙变化,实在是绝配。

  “这个角色几乎没有表情,所以一切都必须通过她的表演和声音来传达,这是一项巨大的工作,她真的带头找到了这个角色,太棒了。”克里斯说。曾经的配音经验让他觉得,“非常同情那些连续几个小时站在麦克风后面试图把表演做好的人”,“如果你在电影片场就知道,这比人们想象的要艰苦得多。如果你是演员,你可以一天演一场戏,也可以几天演一场戏。所以你在一段时间内会处于一个比较固定的情绪当中。但在配音过程中,我们可能会在一天里录制三四五个不同的片段,甚至更多,所以情绪范围很大。作为一名导演,我真的很清楚这对一个演员来说需要多少精力”。

  对于自己没能在电影里“插一脚”配上一个角色的音,克里斯表示“开始有点后悔”,“我不知道为啥我从来没想到过,下次我会这样做,但我不会配一个主角,我打算找个配角来做——我喜欢电影里动物们一起聚在小屋里的场景,也许下次我会给‘貂熊’配音,我喜欢貂熊”。

  在电影字幕中,我们还可以看到梦工场大量中国员工的姓名。谈及中国同事们给予的灵感时,克里斯一直在点头:“梦工场始终是这样,如果你很幸运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当你感觉到灵感被瓶颈卡住的时候,只需要走到大厅里,去见见其他国家的艺术家们,和他们聊一聊,就能得到帮助和灵感。我们一直是个国际化的团队,虽然各自有办公室,但通常都很愿意走到公共区域内,让灵感互相碰撞,你会得到难以置信的好点子。”

上图:机器人萝斯完全融入了森林生活。


人生是一种程序吗?


  正当观众都认为萝斯已经完全融入了森林生活时,电影的结局却让她自己选择“回工厂返修”,原因之一,是如果她不回去,前来搜寻她的“酷锐”机器人会不惜破坏整片森林。

  为了得到修理,也为了保护森林居民,萝斯飞向天空,就像彼得·布朗在原著小说里写的那样:“我们的故事结束在天空中,一个机器人正在迅速地被带离她所知道的唯一的家。萝丝坐在飞船里,破碎而又孤独,一边疾速驶向一个神秘的未来,一边回想着自己不可思议的往事。”

  但也不用急着心碎。彼得·布朗的《荒野机器人》还有续集:《机器人的逃跑计划》——在续集故事里,返厂大修后的萝斯被送往谢里夫先生的农场,成了一个帮忙干农活的农夫机器人。但她保留了自己的记忆,她很想家,想她的大雁儿子。“所以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干她的农活,日复一日,但其实,这个想家的机器人一直在秘密计划着逃跑。”而且最终,她也成功了。

  彼得·布朗说,自己喜欢机械,也着迷于自然世界。“我突然意识到,动物的本能与计算机程序有些像。得益于其本能,动物可以自动地逃离危险、筑巢、与家庭成员紧密地待在一起,并且它们经常不假思索地做这些事情,仿佛它们被编好了程序,在特定的时间执行特定的操作。令人惊讶的是,野生动物和机器人实际上是有一些共同之处的。”

  于是他构思出了荒野机器人萝斯的故事,并且相信未来的人工智能可以与人类和平共处。

  “人生是一种程序吗?我们会不会也是一种预先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导演克里斯·桑德斯也时不时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还有,我们是真人吗?这个问题不能经常想,因为有点害怕。”

  和原著作者一样,克里斯也常常思考科技和自然的关系。“他们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昨晚凌晨一点醒过来,这件事也在我脑海里翻来覆去。一项重大的新技术总是非常有吸引力,也非常令人生畏,我们总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弄清楚它的确切归属。但最终,每件事都会找到它的角色和位置,而人类将永远掌控这些事情。”

  他对科技更新抱着乐观的态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在动画制作领域,新科技带来的总是好的改变。“以前我们做《驯龙高手》的时候,会先做模型,然后用贴图来表现和控制模型上的颜色、材质、纹理,从而让人联想到岩石、树木和地面之类的东西。但是到了《荒野机器人》,我们试图回归手绘的温暖,技术是让这一切再次发生的关键——我们摆脱了建模贴图,我们可以从维度上作画,虽然不是用毛笔,而是用手写笔,但一草一木仍然是由人类绘制的。《荒野机器人》代表了一种对动画艺术起源的回归,而这是新科技和人类完美结合才能做到的。”

  当很多关于机器人的电影都在探讨“机器人拥有自觉意识可怕吗”的时候,《荒野机器人》和《机器人之梦》却齐齐给出另一种回答:机器人会是人类的良伴。未来,人类生活的便利,人类心灵的陪伴,都可以靠机器人伴侣来提供——最理想的选择,可能是1+1,这两个机器人我都要,一个生活管家,一个灵魂伴侣。记者|阙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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