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海的轿车生活
阅读提示:洋房、汽车和电话,是当时所谓高雅洋派、奢侈优裕的生活方式。报刊上的汽车广告,包括反映上海都市风情的小说、电影,甚至漫画,也无一例外地将汽车当作最时髦的描写对象,推波助澜,渲染汽车不凡的身价。
1894年中日甲午海战后,德、美、英、法等老牌列强相继造出汽车,以远比轮船更快的速度驰骋陆上。西风东渐,上海外侨自然对这种新式的交通工具翘首以待,一些富有见识的中国人,也推波助澜、跃跃欲试,他们不仅将汽车看作代步工具,还将其同火车相提并论,认为是中国走向富强之道的重要工具或媒介。而在一般市民眼中,汽车又是权贵、财富与时尚的象征,成为西洋物质文明的最新活标本,这是汽车得以引进并在上海快速发展的社会基础。
1901,汽车登陆上海
1901年,交通工具中的“骄子”——汽车,由外国侨民引进上海,据说是寓沪西医为求出诊方便而特意引进的。
那一年,一位叫李恩时的匈牙利人进口了两辆汽车,从那时起,上海乃至中国才有了汽车(内燃机驱动)。当时有一个叫柏医生的外国人,就坐汽车出诊,因为速度快,救治及时,因此生意十分红火。就像茅盾《子夜》描写的,当捧着《太上感应篇》的吴老太爷晕过去后,不到十分钟,“此时忽然来了汽车的喇叭声,转瞬间已到大客厅前,就有一个高大的穿洋服的中年男子飞步跑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穿白制服的看护妇捧着很大的皮包”。这不就是汽车才能办到的事情?
李恩时带进的这两辆进口汽车,据说是美国底特律奥兹汽车公司的产品(也有说是德国奔驰的),其式样为前排驾驶员单座,后排双人客座,车前无挡风玻璃,今日看来是地地道道的老爷古董车。“汽车远远有声来,吩咐行人早避开,惹得乡愚齐注目,这般技巧费疑猜。”从未见过汽车的上海人,见其样式奇异,速度飞快,还不时传来刺耳的喇叭声,无不为之胆战心惊。
1902年1月30日,有人向公共租界工部局申请汽车牌照,工部局同日开会讨论后,决定发给临时执照,不过因从未征过汽车税,无例可循,遂暂按马车规格征税,每月捐银2元。但初期会驾驶车辆的人很少,所以这些汽车空搁一年半载不足为奇。
轿车的得名
汽车落户上海后,发展极为迅速。马路不再是马车的专用道,为适应汽车的需要,马路不断拓宽、延伸,好让汽车从容驰骋。经商的外侨是早期汽车的主要拥有者,他们陆续携汽车来上海,或从国外订购汽车进口。受西风熏陶、好扎台型的上海人也陆续成为汽车的主顾。1903年上海只有5辆汽车,1908年就增加到了119辆,1912年猛增到1400辆。据统计,1934年公共租界已有小汽车9515辆,其中有驾照的驾驶员1604人,有驾照的车主369人,另备案登记的驾驶员17854人;而在法租界,自用汽车4160辆,营业汽车513辆。
现在人们叫公共汽车为“巴士”,出租汽车为“泰克西”,这些是英语的音译。上海人称小汽车为轿车,偏偏不用音译,似乎是有来历的。19世纪末出版的小说《海上花列传》一书中,就出现了东洋车(黄包车)、皮蓬车、钢丝轿车、轿车、马车等等称谓,何谓钢丝轿车、轿车?及至读到“将近泥城桥堍,那轿车加紧一鞭,争先过桥”,方明白还是马车。当时小汽车还没有引进,所以,这里的钢丝轿车、轿车并非是后来意义上的轿车,而是比较考究、其形似轿的一种马车。等到小汽车来到上海,人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在万分惊讶的同时,也想不出确切的名称来称呼它,暂且称之为高级“轿车”吧,等到马拉的轿车消失了,引擎驱动的轿车却一直沿称下来了。
一号汽车与一号牌照
解放前有两句话,叫“虽时兴而不得行”与“虽落伍而仍在行”,前者讲的就是周家的汽车,后者讲的就是张聋的轿子。张聋的轿子是供他出诊用的古董级交通工具,据说也是上海滩上最后一顶轿子。而一号汽车的故事,则反映了上海人趋时务新的习性。
据说地产大王、犹太富翁哈同是上海最早购买汽车的人,其夫人罗迦棱喜驾车出游,车速极快,但车术平平,常常撞到行人,当时车辆稀少,连巡捕都不知道如何处理交通事故,故只以赔款了事。哈同虽然是最早有汽车的人之一,但却不是拥有上海私人汽车第一号牌照的,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上海拥有第一号汽车牌照的,是宁波商人周湘云,但这辆车究竟哪个牌子、什么模样,恐怕没有人说得出了。
据周家后人回忆,这辆老爷车的原拥有者,是丹麦人,因要回国,便将此车连同执照一起转让给了周家。周家将车稍加装饰,换掉车灯,又在车门把手处,镶嵌了铜质的“周”字,遂焕然一新。这就是后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号汽车。
哈同为求好事成双,图吉利,愿以10万银元向周购进第一号汽车牌照,并威胁说,周家如果不允,就派人在街上砸烂它。哈同是租界里的风云人物,权势显赫,说得到也做得到。周湘云也并非等闲之辈,他是经营房地产的大亨,哪肯买账,一口回绝,但又不敢让汽车上街,免得驶上马路,被工部局借口违法交通规则而吊销驾驶执照,只得把车停在自己的豪宅里(现上海青海路岳阳医院门诊部),徒成藏品而已。这就是“虽时兴而不得行”的出处。
但出风头不厌奢
汽车成为身份的象征,不是吗?你可以自己开车,也可以把方向盘交给穿着干净制服的司机,当你从黑色劳斯莱斯或奥斯汀汽车上下来,有人一面为你打伞,一面为你打开车门时,旁观者的目光总是充满着惊慕。
有没有汽车,或者汽车的多少、汽车的品牌,都是衡量你的身价的标准。当时有人说:“对洋人来讲,小轿车应该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实际上对有钱有地位的华人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何况,坐汽车办事的潇洒和效率,也远非坐马车或人力车者能比。
坐汽车开始成为一些上海市民追逐的时尚,“昔日人惟赛马车,而今更把汽车夸,六元一点钟时短,但出风头不厌奢”。
曾就读于圣玛利亚女校的旧上海市长吴国桢的表妹俞秀莲回忆:当年班上三十几名同学都是上海显赫家族的子女,每逢学生一周一次的回家日,校门口便排起汽车长队。这使汽车拥有了一种别样的魅力,拥有者在享受虚荣,“以此为出风头之具”的同时,也在享受汽车带来的效率、舒适和便捷。而没有自备汽车的人,也往往雇营业汽车,不过自我感觉已经差了很多。
富有杀伤力的汽车广告
有了汽车,就可以走得更远。喜欢兜风的人弃马车用汽车,每逢假日开着车到幽静而充满野趣的静安寺附近,享受自然风光,放松身心,其乐融融。到了二三十年代,汽车已经为数不少,不过有资格坐汽车的,仍是外国人和在洋行工作的高级白领。洋房、汽车和电话,是当时所谓高雅洋派、奢侈优裕的生活方式。报刊上的汽车广告,包括反映上海都市风情的小说、电影,甚至漫画,也无一例外地将汽车当作最时髦的描写对象,推波助澜,渲染汽车不凡的身价。
自有汽车以来,汽车广告一直是广告业中的主要客户。当时的报纸,连篇累牍地刊登汽车广告和介绍汽车的文章。上海《申报》于1921年11月开辟了汽车专刊, 每逢周末刊发,一直持续到30年代末,由此可见汽车在当时备受推崇的程度。汽车商又在闹市区域的大楼和路口,竖立大型的广告牌,突出宣传各种名牌汽车,什么“名牌汽车、质量优异、声誉昭著”之类比比皆是。
有一幅广告是这样的:一位太太欲出外购物,汽车已经停在门口,另一位太太也想跟着去,于是一同坐上汽车。这本来没有什么,偏偏下面有这样一句话:“有备车比无备车好。”
这样的广告杀伤力很大,保不定等先生晚上回来,太太会缠着先生要去买车,赌回这口气呢。(本图文文图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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