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与文学
亚马逊书店的老板贝索斯收购《华盛顿邮报》,我看到一篇有趣的评论说,这是一种救赎,科技毁坏的东西,必须由科技来重建。互联网摧毁了传统报业,但贝索斯要重新打造一份互联网时代的报纸。评论说,以往的许多行业是建立在阶层差异和信息隔阂上的,互联网要打消阶层差异和信息隔阂,所以我们要重新估算——什么东西更有价值、该找一个什么样的谋生手段、媒体行业是否还有前途等等。
我在《万古》杂志上看到另一篇文章,作者是个程序员,忽然想辞职当自由撰稿人,他说,以前互联网投资,是把一亿美元砸到一个网站上,现在是把一亿美元投到一百个网站或APP项目上,哪怕90%都失败了,只要有一两个成功了,就能赚大钱。这样一来,互联网创业项目增多,需要的程序员就增多。这是一股淘金潮,程序员就是淘金潮中的铲子,不过,他们被资本家关在小屋子里,吃了好多披萨饼,做出来的东西大同小异,这有什么意思呢?这位程序员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怀疑,但他还是没辞职当作家,有个公司给他15万美元的年薪,自由上下班时间,免费的健身卡,他还接着当程序员去了。
要我看,这个程序员如果想当作家,他只管去写就是了,他还可以顺手做个APP,让人们看到他写的文章。反过来,一个记者或一个作家,从头学编程,转行当程序员,就比较费劲。我今年关注了好多“新媒体”,第一个是ZITE,读者可以挑选自己关心的领域,比如国际新闻、建筑、设计、艺术、苹果电脑等等,ZITE会自动给你挑选这些领域的报道,原来这件事情是报纸编辑干的,现在电脑程序能干了。另一个有意思的“新媒体”叫“THE MAGAZINE”,创办人叫Marco Arment,本身就是个技术人员,做过一个非常好的APP叫“Instapaper”,他办的“杂志”估计是顺手玩玩,每期刊登几篇有关技术与生活方式的文章。我时常浏览ZITE和THE MAGAZINE,但看了几个月,慢慢也就淡忘了。互联网、手机上的新玩意层出不穷,总有新鲜的东西可以看可以玩,新媒体不像老媒体那样能培养出忠诚度了。互联网上的驱动力永远是技术,而不是一篇好文章,一个好作者。
我本以为,互联网只管普通的新闻、一般的随笔文章就是了。不料想,移动互联网能接管文学。我在微信上订阅了几个和文学有关的公共账号,其中一个,不断发送好看的小说,另有一个,不断发送伟大作家的访谈录,比如珍妮弗·伊根,《恶棍来访》的作者,她在一篇访谈中说——“我去FACEBOOK看过,心想,为什么每个人都希望其他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呢?我想,在自己的生活中,私密,匿名,迷失于神秘之中都很重要。我还觉得不管人类做什么,不管他们费多大的劲儿尝试着去揭示自己的神秘,人还是很神秘、很复杂。”这个访谈有一万多字,刊登在杂志上会是一篇很好看的文章,她不太喜欢推特和FACEBOOK,好玩的是,我恰恰是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这篇文章的。总有人说“内容为王”,我倒是觉得,渠道更了不起,一个打飞机小游戏,瞬间就有几千万上亿人在玩,这种力量太可怕了。这家网站马上有一个新项目上马,叫作“腾讯文学”,我本以为腾讯和文学是永远不沾边的。现在看来,人家想沾什么就沾什么。
作为一个传统媒体的从业人员,我关心新媒体,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我觉得文学是很有价值的东西。互联网让我不得不思考,什么东西是有价值的,什么样的媒体算是新媒体。这些问题太难了,让我总觉得,处在一个荒谬的境地里。当然我也会思考自己的谋生手段,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结果,我看到了一个笑话,放在结尾吧——有个小孩子,去看精神科医生,他对医生说,我哥哥病了,他总以为自己是一只母鸡。医生说,那你怎么不把你的哥哥带来看病呢?小孩子说,可我想要鸡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