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一本禁书

　　最近，重看了《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上了点儿年纪的朋友都知道，这本书上世纪80年代在我们这里非常出名，曾经是盗版商最喜欢的世界名著，一本书卖三十块五十块，几乎是工薪阶层一个月的工资。

　　在上世纪60年代，这本书在英国还是禁书。解禁之后，多次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其中有两个版本很有名，一个是1981年的电影，一个是2006年的法国导演版。

　　小说写的拉格比庄园，男主人查泰莱爵士在一战中受伤，下身瘫痪，失去了性能力，他的夫人康妮出轨了，爱上了庄园里的护林工梅勒斯，他们的做爱场景构成了小说中的色情场面。查泰莱爵士，一直希望有个继承人，甚至鼓励康妮去搞一次外遇，怀孕生子。但康妮找了个情人是护林工，这种阶级差异让查泰莱爵士难以接受。以前看这个作品，总觉得查泰莱爵士是个反面角色，而今再看，却对他有了几分亲近感。

　　查泰莱爵士是一个不太流露感情的人，这是典型的英国贵族做派，他所居住的庄园，紧邻着衰败的矿区，查泰莱爵士雇了一个贴身女佣，照料他的生活。这个女佣经常会跟爵士聊天，给他讲矿区的八卦，讲矿工的艰难生活。了解到煤矿的困境之后，查泰莱爵士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改进煤矿生产上了，他想用煤来发电，获取利润，同时也改善矿工的生活。他本来靠写作获取名声，而后认识到，两大群恶狗都在争夺着荣华富贵，一群是谄媚者，提供各种娱乐，小说，电影和戏剧；另一群人不那么张扬，却更残忍，他们敲骨吸髓，赚取实实在在的金钱。

　　于是他振作精神，下矿，到各个工作区去考察，阅读德文的技术论文，他担负起一个贵族的责任。他节制自己的情感，却对金钱有清晰的认识，对科技有清晰的认识。查泰莱爵士似乎认识到了世界运行的规则，并且投身其中，准备敲骨吸髓地赚钱。而查泰莱夫人看到田园生活与工业区之间的差异，感觉世界太复杂了，古怪又令人厌恶。矿工缓慢地离开矿坑，一个人浑身灰黑，衣冠不整，拖着沉重的靴子，脖子蜷缩着，只有白眼珠在转动，她觉得，男人应该具有的东西在他们身上被灭绝了，他们是男人，可以是孩子的父亲，可你要跟他们结婚生子，这想法就非常可怕，因为他们是“半人”，身上已经有一半死去了，他们没有直觉，没有美的感受，这些“工业大众”是非常怪异可怕的生命，他们是煤层中的怪异动物。护林工梅勒斯虽然是矿工的儿子，但他读过书，当过兵，有人性的光辉，康妮觉得，埋在一个活生生的男人怀里，是肉体和心灵上的安慰。康妮想离婚，想跟护林工梅勒斯一起生活，他们有一段对话很有意思。

　　康妮问梅勒斯：“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梅勒斯回答：“我告诉你了，那是无形的。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不相信金钱，不相信进步，也不相信人类文明的未来。如果人类有未来的话，那跟现在的情形应该是大不相同的。”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个小说太有名了，可能许多人没看原著，也大略知道这个故事说的是查泰莱爵士性无能，查泰莱夫人找了个情人，有很多色情描写。可回过头来看原著，查泰莱爵士对敲骨吸髓的赚钱方式的认识，对科技和创新的认识，查泰莱夫人对所谓“工业大众”的认识，很可能是我们忽略的地方。这些认识放在今天互联网创新的大背景下，也很有意思。（撰稿 苗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