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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与骨肉

日期:2014-06-25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再污糟、再卑鄙的人心,也有发光体潜藏在皱折深处。

 

 
  “骨肉”两字,在中国人的民间叙事中有着深切的疼痛感与不确定性,由此构成了文艺作品的永恒主题。乱世不待细说,这两字一直在滴血,在撕裂,在烧灼,在后人不敢想象的状态下直刺人心最柔软之处。到了莺歌燕舞的所谓盛世,这两字或许注释着娇啼或妩媚,却也当不了它应该承受的重量,倘若正巧赶上物欲横流的环境,骨肉两字就无可奈何地贱如粪土了。然而,再污糟、再卑鄙的人心,也有发光体潜藏在皱折深处,当绝望降临时突然闪现一下,照亮了不远处的那块阴暗。
  顾及当事人的隐私,请原谅我采取新闻报道的办法,使用化名。好在当事人是坦诚相见的,我这几行笨拙的文字或许可以浇她们心中的块垒。
  前不久与几位朋友前往市郊海边品尝风味,那里据说是“上海最后一个渔村”。放在十年前,渔民还让村里人羡慕嫉妒恨,渔民们致富后盖了不少楼房,四层楼,有的还装了电梯。随着渔业资源日渐枯竭,养殖业兴起,渔民不得不转型,有些就涉足现代服务业,包括旅游业。刘妹妹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开了一家饭店,她父亲是这一带有名的船老大,四乡八邻人缘好。此处渔获少,浙江渔船却乐意风里浪里地送来,所以饭店总有最最新鲜的海鲜飨客,生意好是自然的事。老板娘待客周到热情,刘妹妹美名喧传遐迩,客人从她四十岁叫到今天一直不改口。
  刘妹妹有一个儿子,几年后媳妇也进了门,在外人眼里这日子相当美满,但刘妹妹迟迟没有将饭店交给儿子经营。儿子、儿媳在店里跟一般员工一样,厨房炒菜,跑堂端菜,不搞特殊化,刘妹妹每年分点红利给他们,日子一长,儿子媳妇心存不满,常给客人脸色看。
  二十年前,刘妹妹的饭店规模还很小,儿子在读小学,她忙里忙外累得脱形。临近春节的一个风雪夜,有人将一只元宝篮掷在店门外的积雪上。听到哭声的刘妹妹跑出去,从篮里抱出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婴,从此刘妹妹就有了一个女儿。女儿现在已经在读大学,成绩很优秀,周末回家,头等大事就是给妈妈揉肩捶背。刘妹妹生活的全部意义似乎就在享受或等待这片刻的幸福。
  在我们吃喝时,刘妹妹来到包厢寒暄,上述这些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正当儿子端菜来时,她还扯开嗓门说:“我将来就是要将全部财产交给女儿,这个决定不会改的。”儿子灰头土脸,搁下盘子就走。我们相当尴尬,刘妹妹端起酒杯说:我就是这个脾气。种种故事,值得想象。
  但我还是忍不住说:你一直这么不避外人地说,女儿听了怎么想?她可能不愿意接受你的财产吧?刘妹妹说:是的,女儿很懂事,她明确表示将来要靠自己奋斗。正因为这样,我就非要这么强调,否则她就要吃亏的。
  还有一件事,日前去福州参加一个朋友老童儿子的婚礼。老童是民营企业老板,世面做得很大。儿子这场婚礼的排场之大,相信大多数上海人没见过,种种细节在此不表。按福州农村旧俗,老童结婚早,一口气生了一男三女四个孩子,最小的女儿落地后,奶粉钱也凑不齐,心一硬就送了人。穷则思变,老童跑到上海捞世界,从脏活累活做起,慢慢成了某美国食品巨头在全中国的总代理,后来又转身投资制造业,赚得盆满钵满。
  老童家信天主教,婚礼须按宗教礼仪及古法先在村里祠堂演绎一遍,种种细节不仅有趣,且感人至深。一家人祈祷时,我还看到老童那位漂亮的太太跪在圣母像前久久不起,两眼红肿。朋友告诉我:童太太在忏悔,或许也在祈求圣母帮他们找回那个送出去的女儿。
  送出去的老四现在有二十出头了,过几年也将出阁,她在哪里?过得好吗?都为老童与太太时刻牵挂。村里有一人悄悄告诉我们,老童其实知道那个女儿在哪里,也偷偷跟人家谈过,愿意花两百万接回女儿。人家不肯,人家也是大老板,钱算什么?后来怕老童逼得紧,索性带着女儿去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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