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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名的密码

日期:2018-07-25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提示:不少路名代表了种种业态,这是上海城邑自给自足内循环的写照。
沈嘉禄

  上次我在专栏文章里写到了清末到上海来打拼的潮州人,有读者很感兴趣,希望我讲讲外咸瓜街的来历,因为今天的青年人都搞不明白这条马路为何与酱瓜扯上了。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题目,我就长话短说了吧。假如你打开黄浦区的地图,就会发现老城厢的路名相当“古老”,不少路名代表了种种业态,这是上海城邑自给自足内循环的写照。
  比如鸡毛弄,过去是收购整理家禽羽毛并制作鸡毛掸子的地方。面筋弄,自然是加工豆制品的了。芦席街是编织芦席的,引线弄就是缝衣针作坊与商店的集中场所。大东门外南北向的内篾竹街和外篾竹路,曾经有好几个竹木器作坊,当然也是篾匠的炫技所在。花衣街形成很早,本埠商人在此开设棉花堆栈和棉花商行,每年秋末棉花采摘季节,由江南一带车船载来的棉花出售给这里的商行,而后由广东、福建客商来此收购棉花,一路南运。这条小路靠近十六铺,也是鸦片战争之前洋人窥察风土民情与商业机密的窗口。
  糖坊弄就在我家东北面,在南方的砂糖进入上海之前,这里以熬制麦芽糖(学名叫饴糖)而得名。直到康熙年间海禁废弛,福建泉州、漳州商人将大量蔗糖运进上海,饴糖生产才大幅萎缩最终被砂糖取代。硝皮弄,就是硝制皮毛的,想必当年这一带污水横流,臭气冲天,蚊蝇群舞。进入民国后,硝皮弄成为洋广衣业集中的地方,所谓“洋广衣”,就是做西装与时装,当时有许多广帮、奉帮裁缝在此同框竞技。
  还有一条悦来街,亲们不要以为它是娱乐一条街,其实集中了一些专供沙船保养与维修的用品——比如桐油、苎麻和铁钉的小街,而相当于今天的汽配一条街。钩玉弄,并不是加工玉器的,最先是养狗杀狗的所在,“狗肉”两字不大好听,不知哪个绅士大笔一挥改成钩玉弄,立时就雅驯多了。
  还有一条猪作弄,明摆着是杀猪场所,后来又改为萨珠弄——“杀猪弄”的谐音。与猪作弄异曲同工的是火腿弄,曾经是集中制售咸肉火腿的地方。豆市街,以豆业“宋菽堂”所在以及豆市集中而得名,是上海豆、麦、米、食油批发交易中心,如果受台风影响,从牛庄来的货船在海上耽搁数天,豆米行情就会上涨。
  最后就要说到咸瓜街了。外咸瓜街,里咸瓜街,是一对“双胞胎”,它们均为南北向,平行相伴,南端至复兴东路,北端至东门路,以城墙为界分作一里一外,这是一两百年前约定俗成的。
  咸瓜,不少人望文生义,认为也许是腌制、经销酱瓜的地方。错!这里曾是上海海产腌货的集贸市场。话说清朝乾隆年间,福建泉州、漳州一带的海船商人是最早进入上海的商人之一,后来还在小东门建造了泉漳会馆,这个会馆就在今天的白渡路以北,外咸瓜街与里咸瓜街之间。
  那时,每年五月为东海大黄鱼的汛期,渔民大量捕捞后,成为福建船商运抵十六铺的主要物产之一。按照行业习惯,大黄鱼捕捞后,渔民即在船舱内加冰块进行冷冻处理,一部分也会撒上海盐腌渍风干。福建人和宁波人都将冰鲜的海货叫作“冰鲜”,将腌渍风干后的大黄鱼叫作“咸瓜”。直至今天,宁波人还将黄鱼叫作“黄瓜”,所以“咸瓜”一词在这里就专指腌过的咸黄鱼,亦即黄鱼鲞!
  靠着泉漳会馆和市场的影响力,这两条街就慢慢发展成为冰鲜海产品和腌鲜咸货的集贸市场,兼及桐油与砂糖等。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外咸瓜街还是上海主要的海产品集贸市场。再后来,里咸瓜街开出了一些小规模的金银饰品店,成为城隍庙金饰品市场的延伸。天津水果业公所、信业公所、药业公所、参业公所、腌腊业公所等都建在这两条街上。现在里咸瓜街已经消失,外咸瓜街还在,但一家腌咸鱼店都找不到了,道路两边建起了金外滩花园、滨江名人苑等高档楼盘,凭栏远眺,风景独好,只可惜烟火气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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