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跑慢点
徐家汇路上的凯德晶萃总算为我的庸常生活带来一抹亮色,每周至少要打卡两三次,饭后散步来回一小时,一天的运动量就够了。
上周去,发现商场中心位置开出一家卡通风格的奶茶店,几十个小青年卿卿我我地在排队,买到奶茶后也不急于离开,手握纸杯拍照,传到微信群里,然后才叼住吸管“吱”的一声,一脸满足。
这就是热卖中的大白兔奶茶。奶茶之前,冠生园以大白兔为酵母推出了香水、唇膏,引起一片尖叫。奶茶之后,冰淇淋也指日可待吧,接下来大白兔与青团、月饼、八宝饭结盟,我也不会愕然。在魔都,特别是食品界,一切都有可能。
在我小时候,大白兔奶糖是高级糖果,过年才能吃到。好像还吃过米老鼠奶糖,后来有人说这是美帝国主义的商标,就停产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有人发现六粒大白兔奶糖可以冲成一杯牛奶,去远方的上海知青用此来弥补营养不足,一解乡愁。
我有两个哥哥分别在新疆和黑龙江,他们倒没有这般奢侈,行囊中能塞进几块固体酱油就要偷着乐了。后来我在同学家里试过,六粒大白兔奶糖冲成的“牛奶”与真的牛奶还是不能比,唯在香气上有所胜出。这次科学小实验让我背负了好几天“犯罪感”。
吃大白兔奶糖,必须极隆重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细嚼慢咽,去体会糯米纸融化和胶质奶液在齿缝间汹涌澎湃的快感。
我们的中学时代,每个学期都要去工厂学工。有一年去的是老大昌(当时叫红卫食品厂),西点、巧克力、糖果源源不断地奔来眼前,甜蜜的香气胀满了车间,许多同学第一天就偷吃了唾手可得的糖果。他家也生产大白兔奶糖,我在配方表里看到有食盐。“若要甜,加点盐”,这是我在秦牧的《艺海拾贝》里看到的句子,貌似很有哲理,我就记在笔记本上了。
在市场供过于求的今天,大白兔奶糖作为民族品牌得到了百般呵护,它的传奇被裹上一层奶油,特别是逢年过节,不少家庭把大白兔奶糖这一“国民奶糖”馈赠亲友。前年我朋友设计了具有上海特色的四色礼盒,据说在机场、车站卖到断货,就有大白兔的加持。
一百多年来,糖果只有在咀嚼过程中才能充分释放热情与能量,但是互联网时代,技术改变了生活,也改变了对美味的体验过程。我不能想象,一杯奶茶在添加了各种材料后,洪流般地穿过口腔与食道,是何等的迅猛与粗糙。科学家告诉我们:咀嚼可以刺激味觉神经和大脑,使脑激素分泌旺盛,进而促使消化器官分泌激素,咬肌的反复收缩还能刺激海马体,提高记忆学习能力。而流质的大白兔删去了这个“附加值”,不知道兔子游泳是什么样子。这当然是杞人忧天,现在的年轻人已经非常聪明了。
还有梨膏糖,是更加“古老”的上海风味,它又甜又香,兼具药用功能,一直以笨拙的固态、简单的包装与城隍庙的烟火气休戚与共,现在也有了梨膏露,一种与王老吉和加多宝画风相同的罐装饮品。那么长方形的梨膏糖在口腔中被舌尖舔去楞角的快感也没有了,甜味与药味相互交织的层次感也没有了。
我觉得对食物最大的尊重,就是享受它与人发生关系时的那种美妙过程。一饮而尽当然暴爽,但是中国人还是很讲究过程与回味的,尤其是比较超脱的休闲食品。
不过也有一个年轻人说:在闪婚闪离成为常态的当下,还有多少东西值得回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