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的儿女,没有公共记忆
流量明星蔡某某,塌房了,又好像还没有塌。
从数据上看,蔡徐坤确实是顶流。早在2019年,他的一条平平无奇的微博转发量过亿。然后呢?在公安部组织开展的“净网2019”专项行动中,警察抓捕了给蔡徐坤流量造假的“星援”App犯罪团伙。但是,这没有妨碍蔡徐坤继续在流量的风口上起飞,以及无数粉丝疯狂地为他铺花路、控评、拉踩引战。
我倒不是关心他的塌房,以及他的粉丝站在泰坦尼克号甲板上的决绝。而是我的孩子被人叫了“小黑子”。因为和他很要好的另一个同学常把“只因”“鸡你太美”挂在嘴边,熏染之下,“只因”也成了我孩子的口头禅,事实上他都没有听说过蔡某某。
据说,文艺界把这种现象叫“有流量,没作品;有话题,没作品……”,总之就是没有作品。没作品的明星靠什么成为明星,那就是发微博、上综艺、操纵粉丝了。
网络重新塑造了一代人的公共记忆,那就是“没有公共记忆”。在网络分众、分层的传播环境之下,在应援文化成为身份归属之后,娱乐场早没有当年张国荣那种作为一代人偶像的“哥哥”,只剩下一个个小圈子里的、粉丝为之付出真金白银、应援岁月的“我家哥哥”,以及一个个支离破碎的信息茧房。
圈地自萌、关门自嗨才是分众网络时代的真实写照,娱乐场里没有公约数,就像我在塌房之后第一次知道了郑爽、吴亦凡、张哲瀚……
我总觉得,90后之前还是幸运的,有很多关于娱乐和欢笑的共同记忆。有熟悉的老电影、老电视剧,能玩“粑粑雷”“三娘为你做面汤”的梗儿;一起守在电视前看了春晚,让陈佩斯、赵本山、赵丽蓉的口音、段子成了灵魂深处的东西,哪怕是冯巩那句并不好笑的“我想死你们了”也能成为网络上二次创作的物料。
这几年一些老戏骨去世的消息,常常在朋友圈里刷屏,哪怕有的老戏骨身前并不算出名,只是演过某部影视剧里的配角。但是,每每他们的离开都会成为我们追逝伤怀的由头。我们珍惜电影里面出现的角色,他们会成为我们共同讨论的话题,成为我们的共同记忆,成为我们公共生活的一部分。我们一遍遍重复这些公共记忆,联通着和陌生人的关系。
如今,手机屏代替大屏幕,粉丝群代替普通观众,分众传播、分层传播让信息更精准地触达那些想知道的人那里,也把不喜欢的人排斥在流量之外。韩炳哲说:“数字化交流激发了瞬间的冲动型反应,发送和接收这种信息的民众,变成了一个个数字化的蜂群。”
流量奔涌、洪波扬涛,赛博的流量却没有形成长江、黄河,只饲喂出一个个精巧的“气泡”,我们被彼此隔离在小小的茧房,没有公共的领域,像极了最近大热的美剧《羊毛战记》,以为自己所在的筒仓就是全世界,殊不知这个星球上还有无数个一模一样的筒仓,彼此之间并不知晓。
从前慢,一周只播一集《变形金刚》,同学们可以为“擎天柱”的生死去向吵得不可开交;如今快,上百集的电视剧因为N倍速快进而一闪而过,顶流的明星活在自己的平行宇宙里,永不相见,除非塌房。分众化的传播太美,让每一个果核成为宇宙,也让整个宇宙成了一个个漠不关心的果核。
00后成长在信息的精准投喂之下,过早分化出了狭窄的关注点,无法和他人共享公共知识。赛博的儿女,没有了公共记忆,彼此孤独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撰稿 沈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