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天富贵”之下的战战兢兢

　　上个周末，我到浙江宁海县参加了马拉松比赛。宁海县是宁波下面不太出名的县城。

　　宁海第一次举办马拉松比赛，而且是万人级别的大赛。这场大赛对于一座县城来说仍是一次大事件，也是一次大考。

　　一下火车就能感觉到汹涌的客流。之前我到过宁海很多次，但这一次真的很特别。以前，我对本地出租车司机印象并不好：开车彪悍凶猛、脏话连篇，但这一次出租车司机努力地讲起普通话来，和蔼可亲的样子，甚至主动攀谈：是来参加的是全马比赛还是半马？下车之前我担心他会突然冒出一句“Welcome to Ninghai”什么的。

　　入住酒店，前台主动提醒：平时早餐是7点开始的，为了方便选手参赛，提前到6点，出酒店门不远，就是接驳中心。还主动告知：接上级通知，退房时间延后到下午3点，方便完成全马比赛的选手，能回房间洗漱。

　　赛道上，青年志愿者也相当尽心尽责，凄风冷雨中，他们清晨5点就到岗了。在补给站，他们用标准动作托举着纸杯（方便运动员在奔跑中拿取），不忘记送上一句句“加油”，显然赛前受到严格的培训……这些“升级服务”都算不上大事儿，但你能明显感觉到全城上下为了这次盛会的付出，既是对宾客的诚惶诚恐，又是对城市文明跃迁的满满期待，也必然在方方面面——从服务业到志愿者做足了功课。

　　不过，这场盛会让我有一种不真实感——这还是我认识的××吗？现在已经这么好了？盛会中的城市努力说话和气、热情周到，生怕怠慢了千里赴会的宾朋，热络里有一种紧张，紧张里有一分激动，激动里暗藏着一份憧憬，憧憬的内核是自我期许——我们××也不赖，一线城市有的，我们也能做到！

　　我没有想打击一座城市的积极性。只是想说，在城市营销的泼天富贵和流量放大之下，城市变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毕竟，之前有了淄博烧烤的成功，有了春节前“尔滨”的大火，当然还有南阳中原音乐节那种“功亏一篑”的失败案例，正反面的案例就在眼前。

　　“流量之下无小事”，再好的盛会，市长书记一线指挥、全市资源投入、服务人员废寝忘食，却可能被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给毁了——可能是一张照片，可能是一个言词犀利的吐槽帖子。去年南阳中原音乐节几近完美收官，最后却以一些村民哄抢帐篷的闹剧收场，当时我说：“城市的口碑，不是由它的高光时刻决定的，而可能由最灰暗的瞬间所定格”。这话曾引发很多人的共鸣。

　　太多的城市都想借着盛会——马拉松、音乐节、知名小吃，打造都市童话，从而站在流量的风口上，接下泼天的富贵，完成城市的口碑逆袭、网红晋级。于是，在流量的诱惑和威胁之下，城市如履薄冰，生怕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生怕自己就成了那颗“老鼠屎”。

　　这几天，天水麻辣烫的热度正在上升。那个麻辣烫店小哥因为生意太好忙到露出“痛苦面具”，之后上了头条，又被当地职能部门教育一番如何做好“表情管理”，如今他已经能在镜头前露出一副职业的网红笑脸了。

　　其实，对城市在举办盛会时的这种“美好到不真实”的感觉，并不是厌恶，而是害怕失去，担心的是会后原形毕露、故态复萌。既然在举办盛会时能做到，希望会后也能保持，这是一种真实的祝福：给游客一个惊喜，也给自己一个惊喜。撰稿 沈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