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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中的生活

日期:2012-07-23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从我家窗子望出去,是瑞虹路和天虹路的交界处,远处一排排高楼耸起,如同混凝土的小山丘,“山脚”下,就是虹镇老街的边缘。站在楼上看楼下,就像看着一个慢慢成长的废墟。听说这个地区的拆迁到今年年底要全部完成,所以,大部分的住宅已经搬空了,有些房子,已经被敲成砖瓦碎片,里面的楼梯暴露在外面。但在慢慢成长的废墟中,还有些人家没有搬走,他们的阳台上还晒着刚洗好的衣服,晴天会晾晒被褥,他们会站在窗前的水池边刷牙洗脸洗衣服洗菜,有的屋顶的窗外,还摆着他们钟爱的花草,每天仍不忘浇水。每天两次,也能见到邮递员绿色的自行车从废墟里进进出出。从十一楼看虹镇老街的边缘,仿佛在看着一个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身体已经被剖开,内脏被抖落在外面,但病人还活着,心脏还在供血,肺部还在呼吸,生活还在继续。
  毕竟是邻居,我不甘心只俯视他们,所以,这天早上,我决定去拜访这个“山脚下的村落”。于是,走进我每天俯视的围墙之内,过了几家废墟,就到了一座瘦瘦长长的四层小楼前。这栋小楼是细长条的筒子状,地基的面积可能只有十几平方米,所以,笔直地站在那里,与周围邻居的二层楼相比,如金鸡独立。小楼的前半部分还站立着,后半部分已经被拆到一半。楼前种着许多花草,太阳花、吊兰、鸡冠花,还有爬满墙的喇叭花。花草边上搭了个凉棚,凉棚下有张桌子,一位中年人和一位老年人正坐在那里喝茶聊天呢。见我东张西望,他们就问我要找谁。我说不找谁,对虹镇老街感兴趣,过来看看。他们友好地对我点头。我说,你们这个小花园可真舒服,真不像是处在马上要搬迁的地方。他们说过几天他们就要搬走了,中年人指着老年人说:“这是我爸爸。”
  我转身问老人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他用浓重的苏北口音说:“我已经九十多岁了,在这里住了七十多年。”我继续问当年的情况,老人就摇头了,说:“过去的事,没啥好说的。”中年人接口道:“老年人不想说,一说就伤心,毕竟亲手造的房子,毕竟住了七十多年。”
  中年人指着后面已经拆掉的半边楼说:父亲原来就住在后面,前面是他和哥哥住,现在,父亲和哥哥都已经搬出去了,他们搬迁谈判签得比他早。哥哥和父亲的新房子在川沙,虽然公交车已经通到那里,但是,交通还是不行,看病买菜都要跑好远,生活远远不如在市区内方便,所以,哥哥和父亲就在杨浦区租了房子住。但是,父亲还是留恋老地方,所以,每天早上吃过饭后,就溜达到他这里来,喝喝茶,看看还没有搬走的一两户老邻居。
  我说,据说虹镇老街的居民大多都是40年代从苏北逃荒到上海来的,老人是否也是这样。中年人说对对,而且,他父亲当年是第一个在这里搭建了茅草棚的。老人刚到这里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地,还有沟壕和小河,只能用井水,搭起土灶烧饭。和到这里来定居的许多人一样,父亲也到汇山码头去做工,后来,在海运公司一辈子跑船,但都是在国内。他继承父业,也跑船,不过是远洋轮,他指着花园里的两盆兰花说,那是他从日本带回来的。
  他说,父亲在这里和母亲结婚,在这里生了七个孩子,其中两个已经去世了,现在还有兄弟姐妹五个。父亲靠着自己的双手,将茅草屋变成了小平房,又将小平房变成了小楼房。所以,现在搬迁,对父亲来说,就像背井离乡。
  我问他搬走后老邻居还能在一块么?他说当然不能在一块,这是最让老人伤心的。可供挑选的安置房分别在青浦、松江、川沙和宝山,因为安置房的价格要比市场价低一些,所以,老邻居们都做鸟兽散,如他们在一起住了五六十年的亲父子亲兄弟,以后也要离得很远了。
  有趣的是,虽然这一片只剩下五六户人家,但居委会还在,办公桌椅还很像样,居民有什么问题还能到居委会中去反映,这是最后的留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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