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米寿
与沈公沈昌文相识相熟,先是因为《读书》,后是因为《龙腾》。
1993年,我开始为《读书》写“英伦文事”专栏,1994年夏天回国从北京转机,第一次见到沈公以及读书编辑部的几位老师,赵丽雅、吴彬还有陈原先生,于是,《读书》就成了我在北京的一个家,另一个是《文汇报》北京办事处。
那是沈公掌舵《读书》的最后几年,是他让我见识了总编辑的恢弘大气。在给《读书》写稿之前,我只在《文汇读书周报》上发表过一些小文章,阅历见识都很肤浅。《读书》一上来就给我开个专栏,这种信任不仅给了我写文章的信心,更让我在异国他乡的生活有了些底气。我的文章涉及英国文化生活的许多方面,是我在枯燥的考试和繁忙的工作之余阅读、研究、感受、 旅行、与人交谈的综合结果,写得很舒展,网撒得很开,有文坛轶事,也有很多个人情怀,但从学术的角度看来,都相当不严谨。但沈公却有那样的大手笔,他麾下的《读书》是个宽容广阔的平台。
1996年,沈公从《读书》退休,赵丽雅也调到了社科院去做研究,我也疏懒起来,给《读书》的文字渐少。1998年,我回国拍摄纪录片《龙腾》,在北京住了一年,那时与沈公会面很多。沈公喜欢热闹、好玩,总有无数个故事可以讲给我们听,又热爱美食,不断为剧组推荐新开的餐馆,那一年的美食美酒,毫无约束的海阔天空的聊天,还有对中国媒体的各种憧憬和希望,至今仍难以忘怀。
最重要的,沈公是北京文化界的“人气大王”,他能一呼百应,而且又毫不吝啬地分享着他的资源,所以,他很快就成了我们剧组的“精神领袖”。《龙腾》是剑桥大学李约瑟研究中心和中国科学院合作的项目,原计划有十集,其中一集是关于中国语言文字印刷出版传媒,这集的调研采访归我负责。
记得我从伦敦到北京的当天,到旅馆刚放下行李,沈公就来接我,带我去他的新据点,三联书店楼上的咖啡厅。那天下午他正好要与几个朋友聚会,见到了赵丽雅、邓云乡,还有《三联生活周刊》的主编朱伟等人。晚上和纪录片制作团队见面时,导演们说他们正要找一家可以拍摄的杂志,并说有人推荐了《生活周刊》,问我是否能去联系,我马上说,已经见过杂志的主编。我刚到北京短短几个小时就成绩显著,让英方的导演及制片人们顿时对我刮目相看。
所以,这一集里的许多人物都是沈公介绍的。我们跟踪拍摄《生活周刊》,剧组进驻编辑部。导演选中的“主角”是帅哥苗炜,他那时是体育记者,又正好是世界杯期间,大家都在昏天黑地地看足球,他和剧组人员就格外有共同语言。记得正式采访他时,他穿了一件耐克的T恤,英国电视片的传统是不能出现任何品牌商标,苗炜就非常干脆地把T恤脱下来,翻过来穿了,大家都说,这位小哥真酷。
沈公也当仁不让是纪录片中的一位重要人物,他背着双肩包、穿着解放鞋,是独一无二的中式出版人形象。很可惜,投资方后来将《龙腾》从十集改为八集,稍有争议的“语言文字”就第一个被砍掉了。我们拍摄的那么多有趣的人物,全被束之高阁,一卷卷的35毫米的胶带现在都已不知去向。
我也有让沈公“失望”的时候,记得第一次我介绍牛姐及另一位研究员与沈公见面,我们在朝阳门内大街的路边等他。他到后上下打量着我们三位,表情是既关心又担心:“你不是说有英国外宾与我见面么?你们仨怎么连安徽保姆都比不上呢,穿得这样土,站在路边,工作都找不到啊!”此为沈公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