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棚车

日期：2013-02-07 【来源 : 新民周刊】阅读数：0

　　一个国家，与其举国讨论列车站票是否应该半票，在我看来，不如多多挖潜，关注一下棚车。
　　春节年年过，记得以前就算是“动乱年代”，买一张票回家也没有这么心烦。
　　那是上世纪70年代后期，每逢春节前后，上海站照例是人山人海，都是“上山下乡”的族群，汹涌的人群并不比现在的民工少，但给我的印象是，当局处理乱象的正能量特别强，常用的利器就是大量启用“棚车”。
　　棚车者，铁路货车的一种也，通常半夜发车，票价只是绿皮车一半，甚至更便宜，有时候一口气挂上二三十节，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时常见的为载重60t、容积为120m3的P13型棚车，运力特强，有次送亲戚去云南，发现每个满载的车厢，因为“空腹”而足够塞进200多人，如同打“俄罗斯方块”，巨龙般的棚车一启动，任你人群多么黑压压，“咕”一记“航母走你”，就五六千人“揩忒了”，月台上切糕一样，一下子“切”得清清爽爽。然后再放人进站，再放棚车??
　　那一年我想去杭州过春节，售票窗说，只有棚车了，午夜12点发车，那时绿皮客车去杭州似乎是3.6元一张，而棚车只消1.2元左右。
　　为了疏散北站的人群，棚车通常都是在真如站发车，车票很简陋，白皮，车次与发车时间都是小贴士浆糊临时贴上去的，那车大概先前是运送牲畜的，上去就闻一股尿臊味，但地板还冲洗得干净，门一开，大家伙就涌了上去，席地而坐，有带报纸的，也有自带马扎的，没有什么好争的，只求离厕所远点，所谓的厕所无非就是车厢某角的一个巨型的马桶，大小便都是它，白木做的，嵌根横档，外面拉了一块粗布，男女通吃，车一开动，不雅之声充斥车厢。
　　高过头的壁上有密布的大铁钩，乘客的行李便纷纷挂了上去，电灯自然是没有的，几盏马灯，棚车晃得厉害，灯光也摇曳得厉害，我们的车厢是最后一节，也是最幸运一节，人稍微少些，大家裹着棉大衣蜷缩着，中间便空出一块地来，不知谁唱起歌来，许多人就跟着哼唱。
　　时值“文革”末期，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都已经出来探头探脑了，接着红歌的哼唱，一捏糖面人的，拿出余热的家什，红绿黄白四色地捏起了糖人，乘客不耐枯坐，一下子把他的糖面人买光。又一戴毡帽的，包里摸出一把唢呐，凑到嘴边，一不小心，吹了个哀乐，被大家一顿臭骂。
　　棚车的特点就是“前列腺”，就是尿频尿急，滴滴答答让车，偶尔觑得机会就疯了一样地狂飙，大约车过嘉兴时，卖“大力丸”的黄巾力士出场了，这厮赤膊，肌肉暴绽，腕缠白绢，站在中央，更不打话，拿过砖来，置地一劈，粉碎。大家喝一声彩。他傲视一周，见一军人坐着一块砖，便说，刚才有人怀疑那砖，您是解放军，大家信得过，请把砖给我，我再来一次??
　　我那时对这位力士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啪啪响地拍着腰部说，父精母血，肾，乃后天之根本，男子肾亏一定腰酸头晕，膝软遗精??
　　我听了赶紧抚腰。他又说，肾亏之人，再吃蹄箫老鸭都没用，虚不受补，能救你的，只有“大力丸”，但现场数量有限，今天只给有缘之人。
　　在当年棚车内森林般的举手中，就有我的一支瘦胳膊，一张车票才1元多一点，这服“大力丸”居然收费3元，还唯恐到不了手，车厢里男女老少，一迭连声地喊便宜，如同现在排队买“爱疯”，连那位解放军战士也红着脸买了一包。
　　记得那晚，棚车在硖石站（后来知道是徐志摩的老家）停了好久，那黄巾力士原说“数量有限”的，可临了取之不尽，卖之不竭，但尽管这样，大家依然快乐。因为杭州已经遥遥在望。
　　那是个狂欢的冬夜，南方星空，猎户星座闪烁着壮阔的光芒。
　　多少年过去了，星空依旧，棚车依旧，春运依旧，数据显示，中国铁路目前已拥有棚车10多万辆，约占货车总数的20%。总说车源不够。为什么不肯启动棚车呢？“咕”一记走你，可以“揩忒”多少“俄罗斯方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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