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烂从头始

日期：2013-05-22 【来源 : 新民周刊】阅读数：0

胡展奋

　　日前，上视综合新闻访我，讨论现在一些大学生为什么动辄就是捅人，或者下毒。结论是人格教育太缺失。
　　难道又是学校的问题吗？我说，孩子的教育无非两个地方，课堂和饭桌，如今把责任统统推到课堂未免不公平，因为人格教育恰恰是学校不能包揽的，被疏忽的恰恰是饭桌。
　　成功的人格教育总在饭桌、茶几甚至在洗手间点点滴滴地进行。比如夹菜不能像抄底；说话要轻声；小便不能淅沥一地；打喷嚏要遮嘴等等。主导饭桌的当然是大人——主要是老人了，但现在老人的自身人格修养能带好孩子吗？
　　除了“倒地碰瓷”，少数老者还是性骚扰和街头滋事的代名词。某日一早，我路过街心花园，前面有一个美美正婷婷袅袅走着，没来得及让我等养眼，就发生了电光石火的一幕：一个正在晨练的老先生（姑称其“先生”）见那美美过来，马上乜眼扭胯，掐准秒表，候其过半，突然将臀部向美美之下半身“揩”去??
　　请注意这个海派的“揩”字：耸臀、摇臀、甩臀、擦臀——老人家的淫臀瞬间一个来回，就演示了上海滩著名的“揩油”第一节，动作之俊爽飘逸一如“摇臀大师”演示“喜—刷刷、喜—刷刷”??“半渡而邀击”？我正纳闷老人家的“晨练”原来苦练的就是这招时，美美发作了，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地大叫：侬寻死呀？！　　　　那一声娇叱，顿时把所有晨练者的视线拉了过来，好一个老头，见状立即举起拐杖，对准姑娘就是一顿乱杖，倒像是他被羞辱了似的。
　　“不许打人！”我一个箭步上去喝住他，奇怪，暴喝之下，“淫臀”蔫了，四周晨练的老者凶焰十足地围上来，突然认出我这个“心灵花园”的过气明星，纷纷责问为何对老人无礼。
　　最嚣张的是一个络腮的矮老头，捋起袖子，龇着黄牙，口口声声说“淫臀”的孙女也比美美大，怎么可能性骚扰，侬在荧屏上说得好听，尊老爱幼，为啥现在欺负老人？！
　　矮老头一捋袖，十余名风烛残年的晨练骁将纷纷作捋袖状，“淫臀”见势来了劲，居然有恃无恐地举起手杖对我面部点点戳戳，惹得我性起，劈手夺过手杖，膝盖处一拗二，扔进了灌木丛。
　　见我如此“蛮横”，这帮家伙口中立刻“嗬嗬”作声，纷纷举起手杖狂吼：戳奈××！打！打了伊，再去电视台告伊！打！
　　美美早已溜得不知去向。一位晨练的大妈赶紧把我拉走，说，我也看见他骚扰女孩了，但是侬只要碰伊一记，就要准备养伊一辈子！
　　我赶紧跑，毕竟骨子里我是胆小的。然而一想到“恶老”现象就纳闷：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到处可以看到“恶老”—— 张口就骂，跺脚就打，公交、轻轨、地铁、公共绿地??爱挑衅，手脚贱，火气大，喉咙响，话语毒——显然，当类似的“恶老”成为街头一景时，我们的确要纳闷，所有国家，老人总是慈祥、宽容、睿智、正直、超脱乃至“寡欲”的代名词，但曾几何时，我们周围的老人却都“火药桶”般，这是为什么？
　　为他们掐了一下年轮：大抵属于“40后”，“旧社会”的主流教育是“礼义廉信耻”，他们没好好学；一解放，就恶补“阶级斗争”，一补就是17年，到得“文革”，索性高级研修——个个出落得铜头铁臂的蚩尤一般，成为“造反队”、“红卫兵”的主力，可惜好景不长，待到“改革开放”，一部分便惨遭淘汰，但也“姜桂之性难改”。于是隳突街头，盘踞饭桌——你能期望他们主导的饭桌会充溢着“温良恭俭让”的祥和吗？
　　苹果掉下离树不远。一张成天滴灌“狼奶”的饭桌，将来的高材生投毒的投毒，碎尸的碎尸，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海南六女孩开房”，让我们对“课堂”寒心。但事实上，充满戾气的“饭桌”何尝不让人寒心。一是老师，一是老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一个社会的这两头都开始霉烂，我们的教育就麻烦大了。
　　英国谚语“鱼烂从头始”是否这个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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