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苏牙一辩
阅读提示:体育只是合法地释放人类的野性,但如朱棣这般弄出人性命就真的不好玩了。
大蒜不臭,是大蒜吗?羊肉不膻,是羊肉吗?世界杯如果没有一点暴力,那不就是牛奶杯吗?!足足等候了四年的“最野一搏”,如果满场子都是“孔夫子卵泡——文绉绉”,岂不被人唾死。
于是就有苏牙一咬。
这厮咬人可不是第一回,近有报告指出,他曾八次咬人,“八大咬人”可以媲美八大山人,但不知何故,我就是恨他不起来,甚至还觉得他有一种顽童劣少的“可爱”。
凡体育,看的就是凶狠竞斗。人之初,无非兽,进化了四百万年,丛林法则就是弱肉强食,没兽性,人类早就灭了,但“人猿相揖别”之后,文明的需要,人类原始的嗜杀性必须受到制约,残留的兽性无处释放,便有了竞斗,有了体育,体育其实就是合法地释放人类的野性,说白了,差不多就是让一群野人在“镣铐”(规则)下尽兴地炫技,这个时候,规则是必需的,没有游戏规则可能当场死人,但规则也是烦人的,你很难要求一个人同时是绅士又是“杀坯”(沪语“凶汉”的意思),沸腾的兽性一不小心就跨过了它的卢比孔河,中药里的生附子、蕲蛇干、蜈蚣干都毒得出名,龙华医院当年的名医胡建华就是用毒的大师,曾闷闷地对我说,有人说我热衷下毒,好像我喜欢毒物似的,其实,套用一句孟子的话,予岂好毒哉?予不得已也!没这个毒,这些怪病怎么好得了呢?
使用非常之人,你就得有心理备胎,破秦必项羽,秦火亦项羽。苏牙啮人,对他严惩是正当的,但动辄对其道德审判,网上甚至屡有长文讨伐,对其人品和本质深度污化,未免小题大做了。
《诗·召南·野有死麇》最后一节:“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就是描述男人在性爱前的动粗。
“感”者,撼也,拉扯也;帨(音“睡”)就是贴身佩巾,尨(音“忙”)就是多毛狗。野外一对欲念如炽的男女,行事前男方毛手毛脚的野劲迫使女孩不得不撒娇:轻点呀!慢点呀!近人顾颉刚用苏州话译出的意思绝妙——“慢慢介来涅,勿要弄脱倪格绢头涅;耐听涅,狗来浪叫哉!”
我们不知道那厮咬了她没有。我们唯知成人在巅峰时刻的互咬是极爽的。野性的残留几乎人皆有之,章太炎和梁启超都是极斯文的人了吧,但办了一张《时务报》,政见不同,就开打,梁启超先动手,见到章疯子兜头就是一拳。章岂是省油的,觑准梁启超,反手一个大嘴巴,闹得举国皆知。你能说章梁谁更不道德?失控而已。
老师好殴,学生也不差,章太炎的弟子黄侃,与词曲家吴梅都在中央大学中文系任教,一日系里聚会,席间黄与吴一言不合,遂至激辩。口水中,黄侃忽然奋臂攘袖,一掌打向吴梅。吴急闪,未中,旋回敬一拳。两人离席暴打,长衫撕得粉碎,斯文固然扫地,但是当时舆论也并没有要两人怎么样。
为进球咬人,与为国是打架,显然不宜祭起道德大纛来讨伐,拿佛学来说,嗔怒最要不得,但是居然也有人为佛理大打出手。熊十力一生中与人打架数次,其中最著名的是与诗人废名 (冯文炳)之战。
废名和熊十力都研究佛学,常为此争论,邻居也习惯隔墙听到两人的高声辩说。某日辩论声戛然而止,继之咚咚怪声大作,旁人好奇,过去一看,只见两人竟打起来了,因为死命地互掐脖子,竟至发不出声音来……
佛教者至平至和,两个书生为了一门“至平至和”的学问,打架打得都快挂了,这和“道德”又有毛关系呢?!
野性的滞留即使帝王也难免,史料记载,明成祖朱棣还是“燕王”时,与刘伯温之子刘颢下棋,因屡屡输棋而大怒:“卿不少让耶?”刘颢正色道:“可让处则让,不可让者不敢让也。”朱棣一听青筋暴胀,只差没有当场飨以“朱牙”。后来朱棣登位,仍没忘掉这盘棋,把刘颢打入大牢致死。
体育只是合法地释放人类的野性,但如朱棣这般弄出人性命就真的不好玩了,相形之下,苏牙一怒算得了什么呢。
※版权作品,未经新民周刊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