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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什么真,惊什么艳

日期:2017-03-21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惊艳”取代了审美、“艳”代表了美,劳动和生活被贬义化,难道是合理的吗?
刘洪波
 
  三八节前夕,一家建筑企业为工地上的女工拍摄了一组照片,“惊艳了时光”,女工们脱下工装换时装,可以称得上“分外妖娆”。这次“拍写真”也许是这些劳动妇女照过的最美照片,这些照片也许是她们最想留下的瞬间。对此,我是能够理解的。
  不过,这组照片所透露出的“时代气息”,也深有意味。
  今天,“写真”是一种特殊的照片样式,它其实不写“实”,也不写“真”,真和实恰好是“写真”要回避的。手机上的美颜照相,就是对“写真”这种照相模式的模仿。“写真”不是拍下工作和日常生活,而是拍下精心修饰的画面,记录修饰的结果。
  “惊艳了时光”的女工“写真”,其惊艳性正在于去除“女工”这一属性。这是一种吊诡的社会美学。人有各种状态,有各种身份,但“写真”只能有一种,就是舍弃原生态的状态,舍弃本来的身份。即使是明星,“写真”也意味着更加庄重的拍摄,比他们拍电影电视、走红毯时更加隆重的打扮、更加专注的情态、更加精密的场景摆布和调度,以及更加仔细的后期修图,从而形成远远“高于生活”的精致可人的画风。
  在“惊艳了时光”的“写真”中,女工们脱下工装,不是进入了生活,而是进入了表演,这才有“惊艳”。惊艳可以说是发现了女工们被日常状态掩饰的美,也可以表明化妆术和照相术已经达到了怎样的高度,还可以表明那些在舞台和红地毯上晃荡的人,原本也非高不可攀。
  于是通过一个努力妆扮的瞬间,貌似实现了一过性的“审美平等”。但问题在于,女工们的惊艳只是潜在的,无法实现的,这一次实现类似一次被安排的慈善受益,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实现这种惊艳是随时的。正是“人人可惊艳”,使得展现惊艳的现实性差异更引人注目。
  “惊艳了时光”的“写真”中,脱下工装的女工们如同舞台上的明星一样,露出了自己的身体。身体被怎样表现,也是有着社会风尚,包含着丰富意味的。身体被自然地表现,还是被“拗”出来,拗的方式是遮盖、包裹,还是扭捏、袒露、欲露还遮,身体的哪些部位被特加展示或特加隐藏,怎样的造型更加能够被广众认可为“惊艳”,并非个人意志,而有着社会美学标准。
  烈焰红唇而非素面朝天,挺立胸脯而非挺起胸膛,撩人神志而非与人对话,是今日图像的普遍格调。我们看到女工们被化妆师、服装师、摄影师摆布诱人的姿态。这姿态不仅惊艳了广众,可能更惊艳了他们自己。这套审美标准不仅是一种外在的规定,也已内化为“自主”的追寻和遵循。
  曾经,劳动和生活被赋予美的含义,去劳动化、脱生活化则被视为丑;身体非必要的扭曲,诱人身体的诱人性,被定义为搔首弄姿。现在,情形发生了改变。在图像传达的审美模板下,劳动和生活不再供给美,身体被征用到远离劳动和生活的状态之中才是美;自然姿态不再具备美的含义,而拗造型才美;身体的露出和“性感”强调以一种全球化模式席卷而来。
  劳动和日常生活失去了安放自身的的价值,被视为太过平常甚至“苦境”。在任何时候,必须有令人“惊艳”的“写真级”画风,红男绿女、声色犬马要充斥画面,于是普通人形象被挤出了舞台,很多业内人士眼中“主旋律似乎还带着某些贬义的味道”。
  “惊艳”取代了审美、“艳”代表了美,劳动和生活被贬义化,难道是合理的吗?人们不由自主地认定身体越是成为欲望的对象就越是美丽,生活越像是被很多人服侍出来的就越是“活得值”,是好现象吗?以“艳”为美圈定了图像模式,还取消了从普通生活和劳动过程中体验美和价值的可能,甚至限制了人们参与社会的机会,拉低了芸芸众生的自我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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