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夏杂谈
阅读提示:裸夏从本质上和山顶洞人、河姆渡人的差别不是太大,但论境界与李渔相比还差一截。
网上有一类文章是每年注定一定要红一次的,那就是“N年前,我们是怎样过夏天的”,或者是《20年前没有空调,我们这样过夏天》、《25年前没有空调,我们这样过夏天》、《30年前没有空调,我们这样过夏天》……口气俨然是“过来人”的老气横秋,但说来说去的“强说愁”就是“没空调”,似乎一没了空调就万事休了,就苦大仇深,没法做人了,查其年龄无非“90后”、“80后”的,最多也就“70后”吧,其实说“苦夏”,他们的日子要比我们好多了,这从他们文中晒出的度夏利器就可以掐得出,电风扇啦、健力宝啦,驱蚊水啦,橘子水啦,塑料鞋啦、棒冰雪糕冰西瓜啦,只除了空调——我都觉得奇怪,在我们“60后”、“50后”眼里,苦夏若有上述消暑利器,已经堪称“美夏”啦,尤其“50后”的童年,负面清单除了偶有“井水西瓜”,其他都无缘享受,我称之为“裸夏”,光溜溜地毫无高温防护,那样的夏天是要“强渡”的。
电扇于我,最早只是看看,有电扇的同学家,一定是有钱人家,华生牌,铜扇框,后来在淮国旧常常看到。我大概要25岁前后才用上电扇,而且还是自己组装的台扇,后来有落地风扇了,150元一台,稀奇得不得了,苏州防爆电机厂的,也是组装,因为上海产品都凭票。没有空调之前,电扇不就是空调——空气调节器吗?而我们童年的空调,自然就是纯手工——扇子了。
高温时,弄堂里的最强音就是扇子声,啪嗒啪嗒从早到夜,不绝于耳,领头的总是蒲扇,上马可以祛暑,下马可以生炉,乘凉还可驱蚊,督学时又可以顺手打“小赤佬”头榻,所以整天都是它啪嗒啪嗒的嚣张之声,随后跟进的有草扇,草编之扇,或纸扇、折扇、羽毛扇,沪人判断一份人家是否持家有方就看他家的扇子,但凡蒲扇与草扇的边沿都一针一线用布条滚边的,基本是方正静修之家,而出门每把蒲扇都像鸡爪粪扒,到处呱嗒呱嗒乱摇者,大抵就是“烂潦人家”了。
说到塑料,如今颇有追究它破坏环保之势,事实上我们童年乃至少年时,塑料拖鞋同样是有身份的象征,我有一个小学同学,暑假在姑妈家因为偷拿零花钱而被打了,回来还对我们显摆,撩起他的汗衫展示背部红红的鞋印:塑料拖鞋打的!“啊,塑料拖鞋”!大家惊呼,似乎能被塑料拖鞋暴打也是一种福利云云。
那,夏天我们的尊足穿什么呢?曰:木拖板。满弄堂的木拖鞋,震耳欲聋。它倒是很环保的,就是不经穿,没几天鞋带就断了,总是在奔跑中断裂。
至于驱蚊水,若有驱蚊水,乘凉时还会啪嗒啪嗒打蚊声一片吗?橘子水倒是有的,二三毛一瓶,站在那里喝,喝完还得把空瓶奉还,考虑到当时阳春面8分、大饼3分、一斤切面才0.21元,能常喝橘子水的还真是非富即贵呢!顺便讨论一下棒冰(北方叫冰棍),4分一根,断棒或芦苇棍的,3分,大多数孩子也不是天天能享用的,能放量畅饮的,我记得是大麦茶和学校里的砂滤水,而弄堂小学一般连砂滤水也没有的。
当然,那时候的福地也是有的,那就是井,无论古井、新井,有井水处就有“空调”,大家争先把西瓜和杏、李、桃一类的小水果浸入井水,用剩的还可冲凉,有几个胖子整天孵在那里,毛巾不停地往身上揩,如同我们现在喝功夫茶时用布拖不停地揩壶一样。
归结一下的话,裸夏从本质上和山顶洞人、河姆渡人的差别不是太大,但论境界与李渔相比还差一截,你看他:夏不谒客,亦无客至,匪止头巾不设,并衫履而废之。或裸处荷之中,妻孥觅之不得;或偃卧长松之下,猿鹤过而不知”——夏天就不去访客了,也不让客人来,可以不戴头巾,不穿衣服,裸卧在荷花丛中,让老婆找不到;或者裸卧在松树下面,动物经过也不知道。
他这个才叫“裸”得彻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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