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肖珏的“心蝉”
阅读提示:写诗是要天赋的。再深厚的学养、再刻苦的努力,若没有诗心,则什么也不是。
蝉
蜷缩的幼体\从卵里孵化出来\在树枝上蠕动\贪婪地呼吸
好奇地眺望\“呼”——被吹到树根边\是风的安排\还是父母临终前布的局……它\搜索柔软的土壤\往下钻隐居土里\从此\没有昼夜交替\唯有最黑的黑……也许三五年\也许十七年
一个夏夜的雨后\风在呼唤\它 依稀听到\急切地 把泥土扒开\慢慢地 爬出地面\……似曾相识的空气、夹着丝丝青草味\一阵微风\再次引领它的前方\往树上爬\使劲往高处爬\背脊裂开 陈旧的 褐色硬皮\缓缓地从\新的 青绿色的 柔软的皮上\褪落\犹如从一副盔甲中爬出\“脱壳羽化”……倏地 凸起一对翅膀\由软 变硬 变更硬\俨然一个“黑武士”\双翅张开 借风翱翔\万木已西风\它 知何来 知何去\垂緌饮清露 流响出疏桐——“知了 知了”\隐忍多年的爆发、居高声自远\ 终于 相拥
吻合着甜蜜的寂静\半咽半随风\在依存中 轻盈上扬\留下几千个念想\数日后——
地面多了两具尸体
它和它妻子
这首诗的作者是全国抗癌明星潘肖珏。是的,是潘肖珏。她,总是带来奇迹。这位当年大学最早的 “公关学”教授和屡屡创造生命奇迹的奇女子,在她公开自己诗作的最初,我是心存疑惑的:写作需要童子功,需要天分,和潘老师相处多时,没怎么听说她的写作成就嘛。她有令人瞩目的学术成就,那就是她所著的中国第一本公共关系语言类专著《公关语言艺术》,但,那和诗,关系不太大吧。及至看了她的《蝉》,方觉吃惊,我不知道她是否受过大诗人里尔克(代表作‘豹’)和瓦莱里(代表作‘海滨墓园’)的影响,但是运用低温萧索的笔调而借物咏怀、借景咏志,乃至最终“借船出海”的手法的确容易让人联想到里尔克与瓦莱里那一类冷峻肃杀而又寓意深远的诗风。
蝉的一生大起大落。从光明走向黑暗,又从黑暗重回光明,始终充满着痛苦的挣扎,幼时蛰居地下约四年——最长的达17年,久居黑暗,还深裹一身“囚衣”——“蝉蜕”,其窒息郁闷之程度可想而知了,故一旦出土脱去“囚衣”,就尽情歌唱。世界竟如此明亮开阔,绿荫竟如此婆娑多姿,于是一飞占高枝,久蛰地下的无限苦恼,终可一吐为快——“知了、知了”,这蝉的语言,谁说无法破译,从那激动,那高亢、那急促、那永恒的高八度,不难猜度从黑暗到光明,由寒冷到温暖的大悲大喜,那是对流荡的风,充沛的阳光,碎语的绿叶所编织而成的清凉世界的倾情歌颂,“知了、知了”,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都说抒情诗人应该三十岁上就封笔,而她已经六十八岁了!六十八岁的人还能如此地诗意盎然,激情洋溢,引吭高歌,除了归功于生命的奇迹、除了得益于当年汉语言专业的熏陶,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她的一颗“诗心”。写诗是要天赋的。再深厚的学养、再刻苦的努力,若没有诗心,则什么也不是。因此,我们可以直截了当地说,《蝉》,写的就是她的心路历程,她的一生写照。
因为她的一生和蝉一样,也是大起大落。从小就好动、好胜,没人知道那其实是一颗诗心,中学时,被同学迫害;婚后被学生坑害;再婚后感情再次裂变……而后是联翩而至的双侧股骨头坏死、HER-2强阳性乳腺癌、冠心病的轮番折磨,都道人生多舛,怎么“舛”得如此漫长如此密集?对任何人任何事她都充满着诗意,但最终每每被伤害,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借用古人的诗来回答: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仍要“借风翱翔”,仍要“轻盈上扬”,因她诗心不死,因她仍有很多诗要吟唱。
我深深地敬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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