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旧金山
9月从美国旧金山回国要做两次核酸。我们选的检测所“APOSTLE”离我居处较近。
“特惠机票”是9月10日10点起飞的,故第一次核酸必须8日上午做,进入门厅即见并列的两个里间,右1号间,里面是一个吊眉毛的形如熊罴的南美女人。我见状本能地蹇进了左2号间,里面的一位慈眉善目,拭子送进鼻腔既轻又柔。
翌日上午再次检测,发现2号房门口排起了短队,而1号房却门可罗雀,我图快,径直进去,扬起鼻孔,熊罴女隐隐地狞笑了一下,那根拭子箭一样直入我的鼻窦深处,疼得我当场失声亟叫,并迅速冲向墙角,喷嚏狂打。见此动静,隔壁2号房排队的纷纷伸过头来,同情之余不无躲过一难的神色。
“你干什么?!”我大声责问,她不回答,示意我送上第二个鼻孔,没想到她竟然以更大的力度捅我,还念着“1234……”,以至于我疼得再次亟叫。
我在国内不是没有做过鼻拭子,哪见如此暴力的?熊罴女见我真怒了,便虎着脸说“I'm sorry ”,并迅速地在我的单检管上草草地涂着什么。
我回家等报告。届时将用手机上传“双核酸报告”、护照首页、行程单,截止期为当晚9点,如若不然,则翌日不能登机。
至此我并无不良预感。下午5点一过,我开始在手机邮箱查报告,不出所料,太太的报告阴性。但我呢?都半个时辰过去了,文件还打不开。
反复操弄不果。手机网络以及密码输入都确认无误。报告就在打不开的文件里,而时间正在飞逝。同一个“回国群”的都已经拿到了“总领馆绿码”。我的额头开始冷汗涔涔。“APOSTLE”6点一过就下班,再想补做一次核酸已不能。要命的是,“特惠机票”是不能退的,更不能改期,两个人7万元,如果不能登机就全扔水里了。
关键时刻,群里的一位客服说,她可以进入后台看看,给我截屏。发我一看,居然阳性!这,怎么可能呢!昨天还是阴性啊!当场再做抗原,阴性!已经晚6点了,找哪个鬼“复核”呢?太太向客服求援,后者沉吟片刻,说,我可帮你把另一家诊所的两位医生从家里请出来加班,但费用较贵。
贵不贵,还管它吗。我们驾车循址赶到,却空无一人,正蹀躞间,路边一男一女踟蹰而来,打量着我们,还问,你们……是不是在找一家诊所?
是呀,我说,找一个医学博士姓董,你们……
他们大笑了起来,充满善意的大笑,然后立即把我引入,董医生一路安慰着我:没事!昨天还阴性的,一夜转阳的可能极小。
我内心不断地祷告着,看着测量仪的蓝标自左向右慢慢移动,足足20分钟过去了,它的移动非常慢,像一个心事重重的蜗牛,到达98%时却蹊跷地停顿了。
“要变红,总是在这个时候,”董医生说,“但我看你不像……”话音未落,色标已呈现100%,刹那间南海一般的一蓝到底!
“阴性!”我失声狂叫——“我是清白的!”我攥着拳头跳起来,“我是清白的!”如同“坏分子”在那个特殊年代突然被宣布平反昭雪一般。
董医生跟在我后面笑,我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连转了三圈。
她老家湖北黄梅县,来美已经30年,是个很纯粹的医生,刚放下筷子赶来,唇边还留着咀嚼的印痕呢。
那一刻,西边的天际一片金红。上了车我还扭过头来,对她一遍一遍地喊着:董医生,山高水长!(撰稿 胡展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