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拍生死
开盲盒是当下颇受年轻群体追捧的“热玩”,融消费与娱乐于一体。玩的就是悬念,就是心跳,如同麻将的“罡头开花”,成王成寇,魅力即在开宝时的一刹那。公信力如何?难说。“开盲”平台大都在线上,如果监管机制不成熟,就很难获得社会的高度认可。
相形之下,我在美国参与的几次盲盒开拍,因为是现场实拍,过程简单得多。
一次是在圣马力诺市。某法官去世了,子女宣布,其所有生前物品只有客厅里的进入盲拍。客厅里有什么?不让看。
拍卖在其旧居的草坪举行。法官尸骨未寒,他的遗物就被喊价,我们看来简直是现宰活杀,但老外不在乎。
我朋友是个小提琴家,客厅的窗大开着,里面有没有钢琴或油画?或珍贵雕塑?法官的生前总能让人遐想无限,但我等只能远远地揣一把肥瘠,朋友喊价三千刀。一个非裔不屑地乜了他一眼,跟喊“五千”!朋友悻悻地歇阁。但一个食品商陡然喊到了1万刀,那非裔也只得歇阁。拍卖师连叫了几次便一锤砸了下去。事后,据说客厅里并没有太牛的物件。没有三角钢琴。只是几幅油画,中等品相,堪堪地让人找回了成本而已。
第二次是在长滩码头的广场上,拍卖公司拖来了二三只货柜,声称这些集装箱因为种种不可抗的原因,而沦落为“无主货柜”。
首先亮相的是一只40尺柜(配货毛重一般17.5吨),说是从海底捞出,故而锈迹斑斑,海藻遍身而非常瘆人。大铁锁是临时被砸开的。参与拍卖的,领了筹码,只能站在黄线外,遥隔六七米左右张上一眼,凭你自己的直觉,喊价。
事实上,人们根本看不出什么。所有物件都被油布蒙着。一个中年秃头,违规地拿出了小望远镜细察,当场被没收了望远镜。
“五百!”一名老墨欺它模样丑陋而起价很低。但一位阿拉伯人不买账,立刻加价到两千,我的音乐家朋友根据集装箱可能的国籍——南非而展开了想象,咬咬牙,喊价五千……半小时内,它已经被抬到了3万刀,最后被一位签了支票的老船长锁定,但打开时,只听到他熊一样的咆哮,半箱的烂家具,被海水浸泡腐蚀成烤麸素肠一般,霉臭味阵阵,但老船长和他的随从绝不轻言放弃,擎着手电进去,一通乱翻很快传出欢呼声:他们不但发现了大批的铜雕,还发现了金块!10盎司一块的金块近20锭!相当于美元10余万。
现场很快陷入疯狂。第二个20尺柜刚打开就被喊价五千刀,大家相信今天所有的无主货柜会给人带来好运,最终不管三七二十一被喊到了3万刀,打开却是整柜的服装!估计十分之一的成本都赚不回。恼得那非裔的超市小老板当场蹲地干嚎,但是拍卖行可不管他的感受,立刻开拍第三只货柜,那货柜更烂,柜顶居然爬满了藤壶,柜腹凹陷变形,也是个20尺的沉海柜,粗看就是个超级的癞蛤蟆。然而,最终拍价为2万,人们依然对它充满期望。
那大锁砸不开,就用焊枪割开。随着烂门“哐当”打开,竟然是瀑布一般的长毛绒玩具夺门而出,可怜,已签支票的老菲佣本就是赌一个“生死”的,见状眼泪也夺眶而出。
拍卖师见多了,劝她爬进货柜再看看,这一爬就爬出了压抑的惊呼,人们不由得赶过去,只见那个老菲佣满面的泪花粘着棉花屑地纵臂欢呼,原来长毛绒堆里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老爷车!
长滩的盲拍就是这样哭哭笑笑,生生死死。鄙人幸好只是个看客,也就无所谓“生死”。撰稿 胡展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