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与我
这五个月来一个人在台北的家里居住着,每周因为两次上瑜伽课而出外,除此真的是足不出户,准确地说应该是足不出小区。
我台北的家是住台北市东南边新店溪旁,靠山的小区。入山的路不远转入一山谷天然地势围绕而成的小区,小小山谷有山有湖,地势不高所以没有一般山区冬天的湿冷,夏天也比市区凉快上几度。虽然住到现在也四年了,但因为这十年来固定维持在台北与北京每个月轮替着居住,一直无法跟邻居们维持频繁的往来;除了隔围墙的邻居,当我不在台北的时候,他总是好意地关照我院子里挨着围墙篱笆的几棵芭蕉和花草,早晚浇水都会顺便带上,渐渐地成为我唯一有往来的邻居。
新冠之疫越来越像是老天爷刻意给人们重新定义生命的设定,只是社交距离这一个指令程序的改变,就把整个世界翻篇,所有人改变了过往生活模式,进入了不在计划中的状态。
这是我三十年来首次隔那么长时间持续在一地,没去机场。这五个月独自居住在这山谷中,有失有得。第一个收获就是:我终于熟悉了全屋的电源开关!对于不停往返改变居住地的人来说,总是在才刚刚摸熟住处细节时却又离开,再回来时又得全都重来——搞不清楚电源开关,成为我生活中很大的挫折。第二个所得是新感想:以往我们总以为家人必然是生活中最亲近的人,其次就是要好的朋友。然而像我这样长年独居的人,朋友来往也不算密切,与邻居更是很难跨出交往的门坎,而在这五个月里却意外地打破了这个限定。
因为居家不自觉地久坐,让我自觉安排两天一次在小区里快步走,这小区核心是地势较低的小堰塞湖,地势有高有低,十分适合做健行运动,每回我总会以一小时的时间走上六至七公里;几个月下来,在我每周那三次行走中,开始看到一些邻居的模样,这也是这几十年来住在台北的我,很少有过的经历。
为什么我会成为这样一个疏离的人?成为我在步行中重复的思考。也许从前的工作,让许多我从未谋面和认识的人知道了我的名字,可能不太清楚我的长相;过往我常常为自己在没准备下与未识的人互动有些恐惧,往往都是懊恼着自己临场的紧张,很怂。这几乎造成我在电梯里或走在靠近住家的路上不自觉地低着头。一度我还高兴着社交距离与戴口罩成为必须,像解除了我一个生活难题,却没料到这样的外在改变却也促成了内在的变化。
而这几个月我开始思考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忽然从理所当然变成有了限制时,生活中有太多你以为百分之百拥有的事物与行为,老天爷是有权利和能力在一夕间收回的。所以当我在小步行时,渐增与邻居交会的次数。这段时间必然有很多居家办公的邻人,和我一样久坐后于下午出来走动纾解,因为社交距离的限制,我们都在一定距离下交会而过,彼此眼神安静对望的时间,比过往打招呼时的互望长。我居然越来越愉快地与人对视互望,纵然嘴被口罩掩盖住,我们从眼睛里看到对方微笑的唇形,和未说出口的问候。我忽然意识到,过往行走时低着头的习惯是一种挥霍,放弃了与人结缘的一瞥交流。对于自己这样子的转变,我也开始观察,在出外步行之外,面对日益简单平淡的日常还有什么变化。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又自由地在世界行走,也特别渴望着赶紧回到北京的家里,期待着回去之后我有着不一样的心情面对着邻居,并且更专心地去整理北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