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风景

　　与其说2020年是多事之年，我倒宁愿说它是奇幻年。一路从惊慌到静观其变，对此时的世人来说都是不可复制的经历。就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世界实体的表象渐变，内心世界也有了天翻地覆的秩序变化，迫使人们很大幅度地调整了自己的生活，甚至转换了思考、价值观和审美。从另一角度来说，这几年总是懊恼着没有足够时间阅读的我，今年却像是老天爷给我一个阅读的时光，因为行动的限制让自己有更多心灵上活动的需要，阅读绝对是最好的方法。只是，阅读如果没有顺应着世界的改变而调整角度，如果依旧局限于从前已建立的审美和思维，那么阅读也只是自我安慰的感官刺激累积。

　　而我在今年的阅读里，发现自己在选择上有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在美术类的阅读，甚至改变了我在艺术收藏的脚步。当疫情发生时，虽然全世界的人更清晰地知道彼此息息相关都在同一条船上，但又不免被各种不安与恐惧拨弄，以防疫延伸出的全球商业利益与政治角力的种种舞蹈，时常使人迷失。

　　所以，疫情的刺激更让人必须再思考数字时代兴起后，严重的思考偏颇与两极化的情形：网络并未真的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开阔透明的视野，它可能反而以编辑引导之错觉辅以假信息制造成事实，这也是近几年来让我更惶恐，自己是否不小心已被别人洗脑，而失去独立判断的能力。因此我尝试不带偏见色彩地去看自己以为熟悉的世界，从历史、人文、性别议题等非主流的阅读，清晰地看见真理未必是在多数人的欢呼里。毕竟人活于世，时间有限而世界又太大，网络世界参杂着高比例的谎言，除了独立思考与开阔阅读，在这瞬息规则大变的时代，真的别无他法。幸好美术史是一个可以阅读真实的途径，之前我一直笃信文字传递的历史，常是赢家的叙述，关注美术史并且透过作品阅读，反而可以看到诚实的过去。

　　今年由于所有的艺术展拍卖会的线下活动局限，更多转换为在线，网络上出现了丰富的美术史相关资料。今年透过网络的艺术阅读给了我很多的趣味，也让我在独自阅读与延伸思考中，渐渐可以摆脱了主流商业艺术与拍卖会或Instagram等这些以流量所引导大众潮流的审美。此时特别想分享一件冷门收藏品的心得。前不久读到一篇奥地利艺评者为这位已过世的19世纪初奥地利印象派风景艺术家Tina Blau （1845-1916）所写的文章，为其长长的一生创作再重新书写和导读，心中特别的感动。这个世界还有多少天才坚持了一生，作品留下了却淹没在人世里，等待着遗忘？以俗世的角度来看Tina Blau，她既是犹太血统，又是女性，且远离当时艺术核心巴黎，自然在男性主导的印象派全盛时期远远被隔离在外；即使几度作品光彩难掩地被邀约到美术馆公开展览，仍以一些莫须有的原因退件。当时印象派艺术家们的确是颠覆过往的能量，然而在以男性主控的世界里，他们依然在自己的小范围里独占着人们的眼光，名媛与学生之名的女性艺术家才得以以陪衬角色入圈，Tina Blau严谨的风景画作仍是遗珠般地沉默于人间。（撰稿 姚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