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行走的聆听

　　常常反省自己，喜欢的事物太多，又贪心地不放过可能的机会去靠近自己博爱的事物，长年忙得不可开交后，却仍觉得空洞寂寞；我常检讨自己必然有改进的地方，断舍离是心灵鸡汤不适合我，我最大的问题是：当心理的满足程度赶不上行程速度时，除了忙乱以外更是感受到心里失落。特别是在艺术的爱好上，艺术与潮流并行难分解，资金把艺术产业化，比潮、比价值成了媒体与社交对艺术的共同乐趣，我开始相信很多时候自己的反应有其原因，但是不一定都是合适的，如果不适时放下己见、想一下另一方的声音，你永远都有懊悔的理由。分裂的不止美国的政治，在我们的生活里每件事都有左右声音有待抉择，艺术上的行走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在选择判断中，几乎要掠夺了原本在作品中最吸引我的潜沉停留，幸好这几个月在台北的生活转变让自己感悟到了一些。

　　台北的冬季几乎都是在阴雨中进行，连续三个月，偶尔放晴也只是几小时的光景，我总趁着这有限的晴在小区附近的山路快步行走。在一样的路线、相同的风景行走，成了新冠至今唯一的室外运动。我初步的心得是这也是一种刺激，刺激我在一成不变重复的环境里，学习体会其中的感受差异。2020年突如其来的疫情把人们的活动给限制住了，这场疫情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似乎也是在强迫习惯在数字时代不停地被短文字、短视频、短音乐裹挟的人们，从各种短节奏中醒来而进行一次思考变革。当限制了行动的自由后，也暗示着我们开始“以静制动”去看世界；拿我来说，忽然间我像回到青少年时期，可以用较长的时间阅读完一本书，用长时间推敲一个问题，去解答一道难解。当不再手忙脚乱地迎接各种欲望时，开始把可能将持续一段长时间的活动去有序地整理，来对抗自己习以为常的不耐烦和焦躁，2020年似乎老天爷用一整年的时间在告诉我这件事。眼看2021年春天来临，经过上一年不同的节奏训练或感应，眼前2021年几乎是另外一个新世界了。2020年是我回到听音乐和阅读的一年；随着疫情逐渐被控制但仍未尘埃落定，我接受老天的好意，把阅读和聆听的慢节奏延续，继续有序有计划地听完一整张专辑、看完下一本书。

　　2020年的冬天看了赵婷导演的《无依之地》，除了影片的感动之外，觉得牵动我最大的是配乐，这位来自意大利的音乐大师Ludovico Einaudi曾经在《Untouchable无法触碰》电影中的配乐让我心服口服，在《无依之地》又遇到他的新作品。其实也不算新，是2019年他用一整年时间，陆续发行完的一整套专辑。“7 days walking”这个专辑总共有80个曲目，这是2018年1月他在同一个山头长时间行走所得，他刻意重复在同个山上的路径走着，把感知写成主结构的几段旋律，再因其中的感受差异延伸成八十首曲目、一个概念。在平和缓进的80首曲目中，我在聆听中再启动自己消失已久的深刻感受力。以已知的旋律进行不同感知的温习，如同进入一个看似不变却已然全新的2021年。

　　在欢欣鼓舞迎接新的世界，迎接疫情逐渐被控制后人们忍不住的确幸；我更期待自己能够延续之前曾经被拘束过的心情，来重新面对开放的人间，如同聆听Ludovico Einaudi“7 days walking”。这个世界不单单只是一首一首好听的歌，似乎我们也该重拾以一张专辑为一个篇幅的方式去聆听音乐，重拾自己有结构性的思考、有深度的聆听和更细微的交流；在短讯息为主流的文化时代，整个专辑的聆听习惯，是更深刻了解自己与了解别人得以平衡的方法。这是我对2021年的春天的聆听和提醒，也提醒自己对待艺术的姿态。（撰稿 姚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