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9万元小意思

　　深圳有一宗没有完成的别墅交易，经媒体报道成为热点。《南方都市报》报道说，深圳李姓女子自称某书记的亲戚，在买房时获得了7.8折购两栋别墅的优惠，低于市价839万元。这名女子一直没有付房款，开发商又发现该女子并非书记的亲戚，于是取消优惠，双方争议顿起。

　　事情最后怎样解决，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优惠到不优惠的过程，以及优惠的幅度。优惠的幅度，算是为官员的面子标出了价码，在别墅开发商那里，一个正厅级书记的面子，价码超过800万元。

　　这个价格，当然是各种因素综合形成的。权力多大是一个因素，在哪个行当生效也是一个因素，如果不是买别墅，书记的面子也值不到800多万元。亲戚关系的远近，可能也是一个因素，亲戚关系近的，优惠会多于远的。最后还跟面子发生作用的地域相关，发达地方，社会价格水平高，优惠的绝对值会大一些。可能还有其他因素起作用。

　　用代数学术语表达，官员面子的价格是权力、抵算物品、权力兑现的关系场境、权力生效的地域以及其它因素的函数。如果要列算式，可能相当复杂，精确的模型还未必有，因为各项因素的权重分布很难弄清。但这里面权力绝对是一切的前提，没有权力，就没有面子，对买房子来说，谁跟谁是不是亲戚属于废话，从而也没有优惠。

　　优惠没有完成，是因为获得优惠的人没有及时交易。也正是因为这样，事情才得以拿到公众面前。如果交易完成了，开发商只能吃闷亏，他总不好以买主冒称官员亲戚为由去取消优惠，事情闹出来，钱很难索回，还会惹很大的舆论麻烦。

　　如果“官员亲戚”确实，事情也会悄无声息。交易可以延期，优惠可以保留。而且，既然是在一个买卖中就能值800多万的亲戚关系，在别的场合生效几回，预付款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里优惠一下，那里赞助一下，就算白得两栋别墅，都不是不可想象。

　　而没有亲戚关系，且交易没有完成，二者缺一不可，开发商才可以取消优惠，因为800多万元的利益毕竟不是小数。

　　我们可以发现，无论事情怎样演变，官员都可以置身事外。假亲戚买房优惠800多万元，成交与否，官员都是名誉受害者，因为他是被冒充的；就算真的是官员亲戚买房，你也未必能断定官员在其中做了什么，他甚至可以说是不知道。假亲戚是跟书记不相干，真亲戚呢，书记可能不知道亲戚买房，可能知道了只是说“按规定办”，甚至表示“一定不要额外优惠”，但事情总归是可以办好的，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们看到的情况是，有人表示是书记的亲戚，开发商就热情地给出了优惠，根本无须书记本人表示什么，面子就兑现了。所以，一宗价值800多万元的优惠，实现也好，未实现也好，只是显示官职的“社会价码”，并不能说某个官员有什么问题。

　　假如权力面子的兑现需要明确要求，那还不算太糟糕，但现在是连暗示也不需要有。权力非常值钱，而且自动生效，它是社会生活的一种自动流程，而不是植入性程序，并已经运行和谐到了自然天成的状态。权力可以兑现利益，权力应该兑现利益，已经不需要某个官员怎么想、怎么做，而是由这个社会如同天地有风雨、草木有枯荣一样，无须外力干预，就自然而然地发生。

　　社会确实能够表现出矛盾的一面，人们既厌恶权力产生特殊利益，同时又羡慕权力者得到的好处；人们既反感有权就有一切的环境，又可能成为权力自行生效的演武场；人们既鄙视权力的傲慢与颟顸，又低眉顺眼地配合了权力的行为，使其运转得非常润滑和自如。

　　开发商积极为书记的亲戚提供800多万元的购房优惠，并不表示他就认可或推崇权力，而是评估这样可以带来未来的好处，或者，可以消除未来的不利。权钱交易，往往是在不言自明中进行，而且是在内心相互鄙视和厌恶之中完成。我们所处的社会，就是权力既被厌恶又被羡慕、既被虚假地推崇又被内心鄙视的状态，无可奈何与社会劣质化如同富含PM2.5的空气一样笼罩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