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多大的都市
城市该有多大,是个考验想象力,也考验承载力的问题。考验想象力,是因为人类一直在“城市化”,今天一座城市的规模已可达到过去一个大国人口的规模,而且似乎还没有任何一座城市因为规模而出现崩溃的问题。考验承载力,是因为城市这种巨型人工构造物又确实在集成人口的同时,也集成了深重的问题。
曾经有专家说,相比纽约、东京等国际大都市,北京、上海、广州的人口聚集程度还远远不够。这个观点,作为一个实然的描述,大致是不错的。如报道所言,大东京地区占日本国土面积4%,集中了全国25%的人口,近40%的生产总值;纽约780平方公里的土地集聚了1800万人口,创造了美国10%的GDP,而北京、上海、广州、天津四城市的GDP相加只有全国的一成多。
不过,像纽约、东京等大都市那样集聚人口与GDP比重,是不是一种应然的状态,中国的北上广是不是要以东京、纽约为目标,是另一个问题。以人口集聚度论,东京占日本人口25%,纽约占美国人口约6%;按中国人口基数,一座城市集聚5%的全国人口,会有6500万人以上,这样的城市规模是可能的吗?
如果以GDP集聚度论,若有一座中国城市能够达到全国40%或10%的比重,恐怕也不是幸事。毕竟,你不可能有一座城市的人口数占总人口25%或6%,GDP占40%或10%意味着资源消耗和财富分配在地区间的巨大不平衡。
现在,北上广津人口约占全国5%,GDP超过全国一成,单位人口GDP比例超过纽约和东京。从好的方面理解,这表明相对各自国家的平均水平,北上广津单位人口创造财富的效率高过纽约和东京。从不好的方面理解,这表明北上广津与平均水平的差距,大于纽约和东京。
数据是简单的,但情况是复杂的,仅仅从经济来解读,角度都是多方面的,不只是相比纽约和东京,北上广是否要集聚更多的人口这么简单,何况城市是“人工综合体”,而不只是一个“经济利维坦”。
仅仅从经济角度,城市规模多大最有效率,人口集聚规模与经济效率正相关关系是无限的,还是存在着边际效用递减的临界点?在经济角度之外,对城市至少还有社会、文化、生态和人类行为角度的理解。人口聚集,既聚集财富、交往和机会,也聚集矛盾和冲突。在城市,社会从最高端到最底端都近距离摆在一起,城市越大,这种山峰般落差越是巨大,社会的安全与危险、坚固与脆弱、光彩与黑暗,一体两面,相互缠绕。
与城市化相伴,从来就有“反城市化”文化的生长,逃离都市,向往小城、小镇乃至乡村,一直是城市化现实下的文化纠结,“反城市化“文化的本身已成为城市化的标志之一。我们固然不必在意这种文化削弱城市化大势,但都市空心化确可视为“密度恐惧”的一种表现,文化并非不对城市向越来越致密的集聚状态发展造成影响。
人们生活在一座城市,是否感到行动自如,取决于完成一般生活的时间。快速运载工具加快了移动的速度,使城市的地理半径得以加大,但大量人口聚集也带来交通工具的拥堵,以及车厢内人员的堵塞。巨大地理尺度内的人工建筑和人流密集状态,使人们呼吸一次新鲜空气、看到一眼新鲜绿色都需要克服很远的距离,这并不符合人类行为。
在中国,还需要考虑巨大城市的生长,是否有“反自然”的因素。一座城市可能连水源都难以解决,还遭受风沙袭城的危险,却能够集聚巨大人口,似乎创造巨大财富,这不可谓正常。
城市化是远未完成的中国进程,更多的人进入城市,这是势所必至;大型城市比一般城市更具效率,也毫无疑问。但是否需要将人口集聚到北上广,还是致力于城市布局的均衡;即使需要更加重视超大城市的发展,到底是北上广都需要集聚更多人口,还是这几座城市还会因自然秉赋差异而各有不同?问题尚待展开,不是简单地比较纽约、东京就可以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