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唱起《毕业歌》
阅读提示:从校园里走出来的不再是朝气蓬勃的新青年,而是不带社会意识的年纪轻的职场人。
刘洪波
大学的毕业季就要到来,招聘市场已经涌动了,此时,我突然想到《毕业歌》。
当我想到《毕业歌》时,首先想到的是“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很长时间里,它是几代人的“毕业之歌”。毕业是什么,毕业当如何,回答就是歌曲中的激越情感,歌词中的天下承担。田汉和聂耳,按现在的说法是真正的金牌组合,他们合作的《义勇军进行曲》今天已是国歌,那同样是有鲜明时代印记的作品。
时代印记,有时会说是“时代特色”,有时又叫“时代局限”。当我们要说时代印记是一种好印记时,就说那会把人带入到某个宏阔的历史场景;当我们要说时代印记是一种坏印记时,就说“毕竟有着时代局限”。然而,判断时代印记是好是坏,又是一个具有“时代特色”的事情,人总是以当下的时代风尚和认知去判断过去的时代和过去是否有局限、哪些是局限。拿来作为标准的时代风尚和时代认知,不过是另一种时代局限罢了。所以,当人们以为自己的时代在克服过去的时代局限时,到底克服的是什么,还是个问题。
百度一下,我看到今天已经有很多首毕业歌了。新的毕业歌不再有硝烟、兴亡,以及战还是降的峻急选项,这就是新的时代背景。新的毕业歌仍然有嗟伤,但不是“大众的嗟伤”,而是个人的伤怀。这些新出的毕业歌,更没有做主人还是做奴隶的困扰,其间固然不再有拼死疆场的背景性因素,可见我们确实是承平已久、远离疆场甚至可以忘记疆场,但也不再有是不是要做“社会的栋梁”的意思。
“带着梦想告别,带上所有的祝愿”,梦想是什么呢,个人的还是社会的,两者是否一致?“这是命运的转折点,我们不要抱怨,就像金子要发光”,劝喻是乐观的,肯定了社会已经能保证金子发出光来,但如果不发光呢,那就只能表明你不是金子。“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流泪了,我本来还要取笑你的,却又跟着你一起哭了”,新的毕业歌标配有“开始新的出发”,以及对离愁别绪的共享。
新的时代有新的抒情,这一点已经做到了。新的抒情是个人化、私人化、圈子化的自我抒情,这个特点是明白的。新的抒情排开了集体,不仅将抒情者从大的社会中拣选出来,而且使这种拣选成为不约而同的社会行为。新的抒情用突出“自我”的方式,成功地消除了宏大叙事,抒情者的主体似乎得以建立,但又吊诡地去除了主体的反思性。
现在,个体不再与大众形成关系,不再与社会形成紧密联系或紧张之感,而是以纯粹个体的方式进入社会。宏大叙事成了贬义词,个体叙事产生了褒义,心怀天下显得迂腐和危险,而既是自我便心怀自我、安于自我则既安全又得宜,梦想镶嵌在个人进入职场并获得自我满足之中,祝福只在亲友之间展开。
除了“创业”,还有什么能够联系起个人与个人;除了兴趣爱好,还有什么能够让人产生社会性的关联?没有,没有什么可以“同学们,大家起来”去担负的了。每个人都在以个体的身份去应对各种遭遇,遭遇好老板或坏老板,好公司或坏公司,去顺应,去攀爬,辞退或辞职,失败或成功。最后,每个人都以个人的身份来讲述奋斗导致的辉煌或挫折,一种个人主义的逻辑解释了生活的一切,理顺了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也为“各人顾自己,社会管他娘”奠定了理论基础。精英主义的想象实现了对“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的颠覆。新的社会性是消除个人的社会性,从校园里走出来的不再是朝气蓬勃的新青年,而是不带社会意识的年纪轻的职场人。
《毕业歌》远去了,毕业的歌更多了,“小时代”是这个时代的大特征,“担负天下的兴亡”已几乎不再被提及,这是时代的局限,还是时代对局限性的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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