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叙事
《听风者》的海报上,是梁朝伟戴上灰色隐形眼镜的“盲人”造型。但这个主视觉不止出现在梁朝伟身上,片中其他两位演员周迅和王学兵均在各自的海报上变成“失明人士”,以致微博上引来以下反应 :“周迅的角色是盲人?不是呀!”普罗观众的心理与宣传大员明显有差:观众可能只在意个别演员在其心目中的形象,宣传大员却要考虑整体包装该如何吸引眼球。但无论如何,《听风者》的海报在有意把梁朝伟打造成“盲”得入型入格方面,不能说不成功,因为,这已不是梁的初试牛刀,但没有太多人记得早在《地下铁》中他曾饰演盲人,证明《听风者》中戴上类似Ray Ban墨镜和以“灰色眼球”示人的他,的确为观众带来某种程度入场欲望的新鲜感。
以“盲人”为主角的电影,如果又是由大明星挑大梁的商业电影,除非是惊悚片,否则,都有票房失败的危险。最现成的例子,是一向不把商业电影市场看在眼里的丹麦导演拉斯·冯·提尔在2000年执导的另类歌舞片《黑暗中的舞者》:手执歌后Bjork与影后凯瑟琳·德纳芙两张王牌,该片却在票房与口碑上一起遭遇滑铁卢。
女明星演出失去视力的角色,当然是以一步一惊心、危机四伏来吸引观众。不论是在《盲女惊魂记》中花容失色却丝毫不损发型和化妆的赫本,还是维持素人本色演出《黑客标靶》的法罗,两位阿姐的台词不约而同皆是“救我!”赫本当年最为人记得的“盲女”形象,是“在黑暗中划亮一支火柴”,法罗则是双目虽然失明,却在盲冲直撞滚下楼梯上了马背驰骋一番后一个人来到了荒郊野岭——孤立无援,又如何反败为胜,是“盲女”戏的最大看点。但在观众为这些“肉在砧板上”的弱女们捏一把又一把的冷汗之余,更多的不忍卒睹,是来自编导的SM心态。为了令快感可以延长和升级,“盲女们”真正受到的虐待,是更加内在的精神部分。
《黑暗中的舞者》的SM成分,就是一个女性的善可以怎样如一个女性的脆弱,成为名为“试练”、实则用来榨取“眼泪”的条件。惊悚片的“盲女”愈是神通广大,愈是显出导演不择手段利用她们的缺陷来赢取观众惊呼狂叫。同样,文艺悲情也可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煽情手法,让全人类皆为“她”的悲惨命运掬一把同情之泪。文艺片不能用“吓”,祸不单行便是异曲同工的招式。而赚人热泪与博人同情的高下立见,就是在于“惨”的设置,是为惨而惨,抑或让观众在慨叹之余还能从中明白什么。《黑暗中的舞者》的“惨”,犹如把没有反抗力的趣致小动物活生生地在人前肢解、烹烤——可怜的Bjork,悲剧接二连三发生在她身上还不止,更SM的,是连生存的机会,也要一而再地成为戏弄她的“命运之神”:手无缚鸡之力如她,偏要结束一个壮汉的生命;明明能逃出误判的死刑,却为了经济拮据而不得不自我牺牲(因为儿子拥有视力比她陪在他身边面对世界更有“意义”)。
牵强,或大可干脆说是不成理由的理由,常常使“盲女片”在影史上成为剥削痕迹过于明显的A片,或者“笑柄”。有趣的是,盲的若不是女性是男性,不但惊悚不能成立,连悲情也不会奏效。伍迪·艾伦在《好莱坞式结局》中的“导演失明记”,是讽刺好莱坞中人的“眼不盲心盲”;《闻香识女人》中饰演失明上校的艾尔·帕西诺,更是典型歌颂男人“性/圣”能力的神话——失明军人可凭女性的香水味道说出她的身高、头发乃至眼睛的颜色!换句话说,失明的如果是男性,一般不会“失去”却是“得到”更多。但对于女性,她的人生便不可能像男性般继续幽默和搞笑下去——是的,电影史上鲜见有以“盲女”为主角的轻松喜剧,反之,失明真要是“盲女片”的比喻,只能是经历被欺骗、出卖之后力保不失纯洁(贞操)—— 因为失明不是令她看不见“光”,而是看不见“黑暗”,盲女故事的因果只有一个:她永远是最后才知道真相的人。
※版权作品,未经新民周刊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