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舞台剧接受银幕的考验
表演艺术在全球很多地方早已进入直播时代。同一台演出在同一个时空,可以被传送给不同地方的观众观赏,差别只在,他们看的是银幕,不是舞台。
英国国家剧场以NTLive(现场)开先河后,除了戏剧,各地专门上演歌剧、芭蕾舞的剧院亦争相效法。直播之后,电影院仍安排档期重放。我在2014年已开始在香港试验推行“舞台映画”,之后每年除由剧团主办,也与戏院合办,成绩比预期更理想。今年,终于跨出香港登陆台湾,推出《华丽上班族之生活与生存》《命运建筑师之远大前程》《红娘的异想世界之在西厢》 的“舞台映画”试水。
坐在电影院里看这三部舞台剧,先后考验它们的是,经不经得起银幕放大,时间过滤,人心转变,还有文化曲折。唯有四关都能渡过,它们才算不枉当年的费煞苦心,被幕后一群人催生诞下。
先谈银幕放大。那天有观众看完两部舞台映画后问:是谁负责剪接?我告诉他,基本上现场按钮选取三至四部摄影机的镜头时,拍摄的导演已经做好初剪,后制再补上更多角度的材料。他听了表示,他没有想到会看到舞台剧电影化的效果。那就是,观众被赋予的眼睛/视角,不是望远镜式,而是这些人就在面前。而这,跟表演方式有关,也跟戏剧形式有关。
其实《华丽上班族之生活与生存》《命运建筑师之远大前程》《红娘的异想世界之在西厢》是三部完全不同舞台语境的戏。
《华丽上班族之生活与生存》的剧本是电影的写法,场景多,时间跳跃,事件带着人走,角色成为群像,焦点先分散,后凝聚。舞台上就只有一道楼梯,在剧院看戏时,演员台位的调度令它的性格一直改变。但在银幕上,距离通过镜头切换的转化,走位从舞台的表情还原成演员的面貌。又基于我把一定程度的演员心理放在舞台调度上来呈现,他们无须刻意夸大肢体与面部表情,银幕上的角色就与观众自然走近。
《命运建筑师之远大前程》是三个主角宝贝、小鬼、摩西的心理轮盘。三人轮番把自己的欲望、得失,投射在对方身上,舞台上用了很多光影来帮助观众投入角色的处境。银幕上,因镜头缩减了演员与观众的距离,心理与光影的互动便更为显著,这种状态下聆听角色的耳语,观众与他们之间自然更私密。
《红娘的异想世界之在西厢》和前两部恰恰相反,因为主角活在自己创造的异想世界之中,剧中没有不被放大的元素。尤以刘若英、王耀庆、时一修所扮演的三个人物六个角色的跨度最大,又特别是刘若英,因为她等于在做“变脸”却不用面谱辅助,从映画看来,每次的“变”层次都很分明,但又增加了角色的复杂度。
银幕的放大,换个角度,也是时间的过滤。因为时间感就是来自我们对于所见所闻的接收与消化。而且,它可以超越当下,像食物般,愈是有营养价值,愈能贮藏以便被转化成能量。这就是为什么有些观影经验能够成为启迪,有些却看过了只是看过了,再没有带来任何思考。
舞台映画的意义,本来就是把剧中提出的问题,放在时间的显微镜下检查,编剧导演能够在十年前便看到今天吗?然后今天再看这部戏,又能帮助观众看到另一个未来,甚至超越下一个十年吗?也就是能不能穿透现实呈现出真实:不论世相如何幻变,不变的人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