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邵氏女星”

　　郑佩佩不姓郑，本名蒋佩佩，后来改跟母亲姓郑。1962年签下邵氏一页八年合约时，已见“本色”。跟与她同期或稍后出道、年龄相若的女演员们不同，秦萍原名陈小平，方盈原名倪芳凝，李菁原名李帼英，于倩本名阎芷玲。一样不改名姓的不是没有，胡燕妮由始至终都叫胡燕妮。

　　自五湖四海来到香港谋生的女孩们，晋身大制片厂时均是少艾。年纪最长的胡燕妮是二十岁，于倩也是二十岁。秦萍十五岁，方盈也是十五岁。李菁十六岁，可是十七岁的她已凭《鱼美人》(1965)封亚洲影后，从此奠定“娃娃影后”美名。

　　郑佩佩比上述同辈幸运，在从影的第二年，被点名与四届影后林黛合演《宝莲灯》(1965)，由净脸小生演到挂须老生。被委以重任的新人，反串挑动即将三十岁“华山圣母”凡心的刘彦昌，郑佩佩才十九岁。

　　60年代，大女明星的花期已届尾声。既是《杨贵妃》，又是《武则天》，李丽华不愁戏路受年龄影响。以娇俏博得万千宠爱的林黛，却因成熟而在角色选择上青黄不接。《宝莲灯》本是撮合她和“梁兄哥”凌波的如意算盘，二人携手，被公司看好为打击对手国泰机构(正在竞拍《宝莲灯》)的杀手锏，但“祝英台”乐蒂与凌波拍了一日《七仙女》(1963)便请辞，与她私交甚笃的林黛能不提高警觉？趋吉避凶的措施有二，先是另觅刘彦昌人选——郑佩佩仅初出茅庐；二是林黛亲自上阵，一人分饰母子二角。

　　接过三十而立的姊姊们打下的江山，光明前途本属才要踏入双十年华的妹妹们，然而于倩于1969年下嫁歌星秦准，秦萍、方盈也在1970年息影嫁作商人妇。她们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都是“出道即嫁人”。当年的女孩们，唯何莉莉与李菁不入早婚之列，前者还是把水银灯生涯过到婚礼进行曲奏起前一刻，那年她二十五岁。后者终生未嫁，晚年在家中死去多时才被发现，时六十九岁。

　　1971年，郑佩佩完成在邵氏最后一部电影《钟馗娘子》便漂洋过海，洗净铅华，一心过起居家娘生活。冷不防1973年却见她复出银幕，在香港接拍《铁娃》，翌年又在台湾接拍《虎辫子》，只是，两度回归大众视线的成绩皆不比从前。又沉寂六年，她已是三女之母，踏入80年代，她还是挟武侠影后的光环踏足台湾地区影视圈。

　　再过两年，香港观众却与全新姿态的她结缘：在TVB亮相的郑佩佩，是健康舞蹈的推动者，是潮流宠儿，是东方的简·芳达。翌年，她重返银幕，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与恩师胡金铨合作，在《天下第一》（1983）中出任一角。1984年，她首次在香港演出电视剧，但合作的不是TVB ，而是以拍摄武打电视剧受欢迎的亚洲电视——《霍东阁》全长三十集。

　　想必是在1985年诞下儿子，再难让她为幕前演出各地奔波。直到1988年，她才在港接演罗启锐、张婉婷执导的 《七小福》。真正复出，等来了她突破戏路的1993年，全因接演《唐伯虎点秋香》，也说她对周星驰的感激所在：没有接受无厘头演出的挑战，没有与周星驰唱和呼应，便没有让她名垂港产片史册的“华夫人”，那她就还只是“前邵氏女星”。

　　1970年到1985年，于倩在1976年离婚，以自由身接片；方盈在1978年离婚，先后从事室内设计和美术指导；远嫁美国的秦萍1976年回到香港定居，任职航空公司多年后才退休；郑佩佩在1989年成为单亲妈妈后，独力抚养子女四人长大，工作类型之多元，扮演角色之多变，不亚于幕前演出。

　　多少的娉娉婷婷，天上人间，终再相见。撰稿 林奕华